双锦的状态很差。
在发现自己身处梨园的院子时,他全身冒出了一层冷汗。
不会是噩梦的,他的肩膀现在还残留着被大力抓握之后的痛感,双腿也酸软疼痛。
不可能是噩梦的,也不是幻觉。
真的有厉鬼。
“不要怕,先吃口东西,你太虚弱了。”
双锦脸色苍白地靠在床上,他半垂着头,睫毛因为主人的微微战栗而抖动,食物送过来时他扭头避开了送到口边的汤匙。
那是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蛋羹,蛋蒸得很滑很嫩,有香喷喷的香油味,这是他少数喜欢的食物,但是现在他没有胃口。
“是敏卉……”
他死死抓住了身前人的手,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手臂却将身体的颤抖传递给身边人,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缰绳,“他瘦得厉害,已经不像他了,但我还是认出来了。”
钟敏卉和双锦相识最少有十年了,他和双锦同级,但实际上年龄比双锦大两岁,因为生病休学留过两次级。
少年时钟敏卉因为精神问题无法控制食欲,导致身体臃肿,十分肥胖,后来随着精神状态好转,他的进食障碍不治而愈,二十多岁时他身材匀称,娇憨可爱,拥有白皙无暇的漂亮皮肤,像一颗珍珠一样夺目。
可后来珍珠蒙尘,光华淡去。
钟敏卉的姐姐去世后他的身体急剧变差,年仅二十七岁就去世了。
“他恨我,”双锦说着沉默了一下,“他希望我陪他一起死。”
如果楚雪镜和古含林是鬼,那钟敏卉一定是厉鬼。
他出现在阳气正盛的巳时,背对着双锦蹲在坟包上,高高举起枯槁的利爪凶狠地将他按进棺椁,要他陪自己一起死,这显然不是普通的鬼。
“我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是你救了我吗……”
身前人没说什么,他将手中的食物放到床边,然后踱步回到他身前伸出一臂将他环抱起来,那个怀抱并不温暖却很结实可靠,头顶的声音略显凝肃:“钟敏卉明天下葬。”
一句话让双锦顿住。
“他执意要回家,半夜趁护工去倒水想独自离开病房,结果摔倒在病房门前心脏病发去世的。”
钟敏卉为什么要回家?
他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据双锦所知,钟敏卉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大姐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姐姐去世后他卖掉了城里的房子回乡下休养,家中只有一个远方的亲戚被他雇佣为家中的阿姨,这世界上有什么让他不甘心非要去见一面的事物或是人?
“双……锦……”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句阴冷狠戾却又模糊不清的低语。
钟敏卉恨双锦。
他不肯原谅他,即便死了也要带上他。
像是看出他的心中所想,身边人不长不短地叹了口气,“所以我让你乖一点不要乱走。”
*
“你还在吗?”
夜半时,床上的人轻声说话,声音低低的,是与生俱来的轻柔,不熟悉的人会以为这是一句关切,而熟悉他的人在静默一息后缓缓睁开眼睛。
目光凝聚在半搭在床沿的手臂上。
那只瘦削修长的手自然地垂着,手背和手心湮没在床沿的黑暗中,手腕连着小臂却白如流膏,像一段月弧,明丽腻白,又像心照不宣的邀请。
卧在床边的人撩起眼睫,眼底浑然寂静,他心领神会地抬起手……
“怎么了?”
白玉箸似的手指微微用力夹住钻入指缝中另一个人的手指,手的主人说:“我看不到你了,你上来。”
说完他侧过头,看着指缝间阴冷的手指蛇一般沿着他的手背一点点向上爬,最终来到他的小臂,攥住。
不开灯的室内很黑,床侧的黑如深水陈潭,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沉水似的黑暗中漂浮出一张荣华正好的青春面孔,面如皓玉,唇红滟滟,阴丽森艳。
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很淡,像是错觉。
近得几乎胸膛相贴时,环抱住他的人问他,“他为什么恨你?”
双锦垂下眼睛,将额头抵在身侧人的颈侧,“他怪我没有去看他,所以他恨我。”
“是吗……”少年抬手抚去粘在他侧脸的发丝,忽然语气平淡地说起另一个人说过的话。
“‘我这一生除了姐姐,只有双锦对我好’
‘他真温柔,我剩下的人生要像他一样’”
“我喜欢他。”
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同情,并不认可,但也没有嘲笑和否定。
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良久后,说话的人叹了口气,“既然知道,为什么明知他要死了也不肯去看他一眼?”
他问完这话,怀里的人倏然抬起头来,他脸上的温弱尽数散去,五官的秀致温霭遮掩不住眼底死水似的漠然。
“因为我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不再是朋友我为什么要去看他?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我什么时候让他喜欢过我?”
被质问的人静静看着他,完全不为他忽然表现出来的冷漠无情感到惊讶。
双锦推开他,从床上爬起身。
他的皮肤真的很白,像在冰水里过了一遍的荔枝,冷白似冰,全身的骨骼和皮肉都单薄得不堪一折,腰背柔韧纤细,像一把刀。
一把潋滟又锋利无情的窄刀。
“我什么时候对他好过?”他微微歪头,鬓发顺着乌黑的眼垂下,面上是对被质问显露出来的不悦,“只是他渴望我成为他的朋友,我没有拒绝而已,人与人之间说几句好听的话只是社交的礼仪,更何况是朋友,但是他却要误会我,这是他不懂道理不讲人情,难道我应该每天冷言冷语地对他才对吗?”
“对,我知道他误会了却没有说清楚,但我为什么要去说清,稍有不慎弄得彼此都很尴尬的事我不想做有错吗?他恨我之前为什么不问问自己怎么就这么糊涂?”
“他做了让我生气的事,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为什么要去看他?他死了是因为他的心脏病,难道是我杀的他吗?难道我希望他死吗?”
双锦说:“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是死是活。”
“说得好,”少年维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曲起一臂半支着脸,低笑着点了下头,“但我很好奇……你对他完全没有过情谊吗?”
双锦没直说有没有,他抿了抿唇,雪白的齿从浅色的唇划过,让那双薄唇泛起几丝温热的红,但一瞬即逝,微湿的双唇一碰,“这世界上有几个朋友之间是真心实意的?即便是夫妻情人尚且貌合神离,难道我真的有错吗?”
“你没有错,”少年答得很快,他用另一只手臂从双锦的腋下穿过,反握住他的肩头,将人拉回自己身边,“这世界上的人各有所有不同,就像钟敏卉自卑缺爱,古含林痴狂愚笨,这一切发自本性,你也一样。”
双锦并不为这个答案满意,他起身跨坐在少年的腰上,双手撑在他的脸侧,俯身和他对视,“我不准你这么说我,他们可以,你不可以……”
有一双手爬上他的背,由上而下,沿着身体的走势一路蜿蜒,最终状似随意地搭在后腰凹陷最深处。
指尖明明没有乱动,隔着衣物传递来的触感也很轻,却有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良久,那双手忽而如利爪铁箍,狠狠攥住他的侧腰,猛一用力。
“为什么?”
双锦顺势俯下身,两人胸膛相贴,唇鼻相触,“……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雪镜,你要保护我。”
少年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抬手将他的头按向自己。
微凉的唇一路向下,划过下颌和皮肤薄而透的脖颈,带起上方的人几不可察的战栗和喘息,“我也喜欢你,小锦。”
“好好待在我身边,他怕我。”
*
这之后的几天,双锦果然再也没有看到钟敏卉。
他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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