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让赵长安去烧一壶热水来。
而后将自己采购回来的红糖、红枣、干桂圆在桌上一字排开,“陆大人,这些都是补气血的,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哦!”
陆绝虚弱地靠躺在床上,觉得头也开始疼了。
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气血要补?!
随着他情绪的波动,小腹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陆绝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哦,他现在暂时是个女人!
沈昭昭瞥了一眼陆绝。
如果不是这场互换。
现在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就是她了。
所以她很能体会陆绝现在的感觉,甚至有种诡异的陆绝在替她来月事的内疚与感激乃至是兴奋。
她给陆绝泡了满满一壶的红糖水。
又像个丫鬟一样地给陆绝送到了床边。
陆绝在她耍赖式的劝说下,将这一盏红的发黑的甜腻腻的东西一口闷了,然后就不肯再喝了,侧身躺下去了。
沈昭昭撇撇嘴。
觉得这人真是不识她的良苦用心。
这可是她亲手泡的红糖水。
屋内静了下来。
陆绝似乎是睡着了。
沈昭昭蹑手蹑脚在屋内转了一圈儿,发现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做。
最后想到了带回来的话本子。
沈昭昭随手翻开了一本,说是讲的是个负心汉考上功名之后,抛弃了糟糠之妻,后来被一个清官给砍了的故事。
沈昭昭给自己倒了一盏亲手泡的红糖水,又随后抓了一把红枣,开始看话本子。
故事是以这个姓陈的负心汉进京赶考开始的,开头,这个负心汉还没有什么特别坏的迹象。
最多就是他是个读书人,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就将照顾双亲及一对儿女的重担都丢给了妻子。
妻子姓秦,很是贤惠,毫无怨言地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两个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沈昭昭连着往后翻了数页,直翻了一大半。
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小秦带着儿女在驸马府门口见到负心汉时候的场景。
这个时候,负心汉已经高中状元,并且隐瞒了已经娶妻的事实,一跃而上,做了驸马。
更可怕的是这个负心汉担心自己的谎言暴露,荣华富贵消散,竟然让手下去灭了发妻以及一双儿女的口。
更是与小秦在公堂之上对峙的时候,依旧仗势欺人,想要再次行凶。
幸好审理此案的是不惧皇权,铁面无私的清官,纵使公主施压,太后下旨,纵使因此可能会丢了官,丧了命,也要为弱女伸冤。
故事最后,负心汉被当堂斩杀。
沈昭昭看得很愉快。
直到,她听到躺在床上的人嘴里逸出破碎的声音。
“母亲……清……颜……”
陆绝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面上是沈昭昭从未见过的惊恐与慌张。
他像是遇见了极为可怕的事情,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额上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沈昭昭正在迟疑要不要叫醒他。
便看见惊恐与慌张随即也演变成了震惊与惊惶。
他扭曲着面容像是在面临着无法承受的钻心疼痛。
“清颜!”
陆绝猛地睁开眼睛。
沈昭昭也终于听清了他唤的名字。
清颜。
和郭弘安提起的那个名字是一样的。
沈昭昭递了一盏热茶给他。
看着他眼里的茫然颓废,像是还没有从痛苦而冗长的梦境中恢复过来,尚且还带着心有余悸以及无所适从。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带着温和以及疏离,“多谢。”
沈昭昭没有说话。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陆绝这个眼神。
没有了一切都像是不曾被他放在眼中的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也没有了无所不能横刀立马的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而是茫然的挣扎的无助。
像是突逢巨变惊慌无措却又徒劳无功之后的空洞、虚无与麻木。
什么都没有抓住什么都没有留住的颓废以及自我厌弃。
无比脆弱。
脆弱得可怜。
但是很快,快得几乎只是这一口茶的时间。
这双眼睛里所有的情绪就像是宣泄过后的焰火一样,悄无声息而又极快地敛尽。
重新漆黑而深邃,又恢复成了寻常的冷漠平静。
就像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一样。
“郭弘安今天说你给他送了一封信,还提到了清颜这个名字。”
沈昭昭平静地道,语气中没有好奇,没有刻意,就是再自然不过地告知此事。
陆绝的嗓子依旧微微沙哑。
说出来的话却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是吗?”
习惯性的反问,像是微微的讶异,也像是并不关心。
沈昭昭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她方才的那句试探就像是投入到湖里的一颗细小石子,没有激起一点点的水花。
但是假如她没有听清陆绝方才惊醒时候声音里的痛苦。
她可能就相信了。
现在是陆绝不相信她。
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其实沈昭昭无意去窥探陆绝的秘密。
甚至在今日之前,她都有意无意地避开那些不该她知道的事情。
陆绝并非良善之人,知道得越少,她也就越安全。
但是。
现在似乎一时半会儿换不回来了。
她还不知道要顶着陆绝的身体多久。
那么至少,这些找过来的人,是敌是友,是心怀不轨还是如何。
她得清楚。
否则,什么时候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都不知道。
天渐渐黑了下来。
沈昭昭没打算让身体不适的陆绝挪来挪去。
就喊来了赵长安,问她今晚上睡哪儿。
赵长安犯难了。
说北镇抚司唯一一个小屋子给芍药姑娘了。
说他们都是睡的都是大通铺。
哦,刘副使现在是一个人一间屋子。
沈昭昭:“……”
沈昭昭让他好好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
问他是觉得陆绝过去合适,还是她沈昭昭过去找刘副使合适。
赵长安说他觉得都挺不合适的,于是闭嘴了。
最后沈昭昭决定委屈一下自己,打地铺。
而陆绝似乎也已经从方才的噩梦中恢复了过来。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事来了的缘故,整个人也温和了起来。
在看到她从柜子里抱了两床被子出来往地上铺的时候。
甚至掀开被子起身,还说了一句他是男人,他睡地上。
沈昭昭连忙按住她,“我的身体现在可虚弱得很,千万不能受冷着凉,你得好好地,别作。”
陆绝冷眼看着她飞快地跑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给自己盖好,甚至掖了掖被角。
一边动作还在一边碎碎念,“你现在可不是男人。”
陆绝眉心一皱,腹部又开始隐隐地疼。
他微微吐出一口浊气,躺了下去,开始闭眼假寐。
地铺也铺好了。
沈昭昭还找了一块薄被,叠了叠,放在最上方,当做枕头。
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沈昭昭垫在下边儿的是稍微厚些的被子。
所以躺上去的时候也没有很不舒服。
她将脑袋枕在叠好的“枕头”上,闭上眼睛。
但是烛台明明灭灭的光线在晃。
沈昭昭于是又半坐起来,吹熄桌子上燃着的烛台。
然后才再次躺下去。
但是没过一会儿。
她就翻了个身。
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然后又被迫直面那些凶险刺激。
还直接亲眼目睹了贺谨言的背叛。
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就是熬过了那几天就能换回来了。
却没有想到换不回来了。
她得顶着陆绝的身体。
并且很有可能会一直这样。
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呢?
她怕苦怕累怕疼又怕死,更害怕真的就这样换不回来了。
打地铺没有想象的那么可以忍受。
地上有些硬,她的腰也开始微微疼了起来。
她有些睡不着。
“陆大人,你感觉好些了吗?”
沈昭昭对着一片乌漆嘛黑,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他。
“嗯,好些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场尴尬的身体上的意外让自己有气无力,还是安静的夜色给他的声音增添了几分柔和。
至少此刻在沈昭昭听来,陆绝的声音没有了平时的冷厉,很轻,甚至带了些暖意,“你睡不着?”
“睡得着。”
沈昭昭翻了一个身,“我只是在想,如果真的换不回来了,我们要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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