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的动作不仅出乎意料,而且太快,快到孙惑受到惊吓,瞳孔猛然骤扩,松垮的颊肉在脸上抖动。
他来不及重新从她手里夺回金属打火机,只能下意识举起双臂挡在脑袋面前。
在金属打火机直直扔向孙惑的眨眼之间,安好微转手腕卸下力气,食指向下按动,邦硬的金属在脱离她的右手时,变换轨迹,急转弯掉下地面。
锵啷啷——
金属打火机掉落在地,短促尖锐的弹跳声渐弱,滚落几圈安静地躺在地板上。
看着双臂格挡在眼前的孙惑,安好抬手捂在嘴边,装作惊讶戏谑道:“哎呀,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她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打火机,唏嘘道:“不过象征能成为和你一样的人的打火机掉在地上了,会不会摔坏呀,摔坏了话是不是就成为不了男生了呀,这可怎么办呀。”
她特意捏起嗓子说话,声音不足以刺耳,但却精准地能点燃孙惑的怒火。
意识到被耍的孙惑重重甩落双臂,横眉瞪眼地指着安好,暴怒道:“你他妈!”
“你什么你?”安好打落他指着自己的手,正了脸色,“别拿你的破手指着我,孙惑,相不相信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你干的那些事会昭然若揭?”
怒冲火烧的孙惑无视在场的刘胜博,毫不避讳地反驳:“我看他们谁敢说!”
“哦?是吗?”安好笑道,“他们不敢说,但是你猜,我会不会说呢?毕竟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也不干这行了,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吧?”
她的声音变得温润,却像冬日刺骨的河水,听得孙惑整张后背发麻。
他掐着手心的肉,一如当年,佯装淡定:“说话可要有证据,你有证据吗?”
安好嗤笑,抱起双臂微微弓腰,对上孙惑的眼,歪头道:“那你,猜呢?猜我有没有呀?”
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悠长的走廊里,恰逢一阵阴风穿过,刘胜博不由自主地捋了捋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心道好像女鬼。
孙惑并不高,甚至个头与安好平齐。可她说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低下身子,脸上的表情尽收他的眼底。
他看到那双眼,尽管安好的笑是嘲讽,但却依然惹眼美丽。只是那双好看的眼底,冷冷的像一潭静水。
安好是他这么多年招收的实习生中最特别的一个。
在工科领域里,男性占主导的观念在绝大多数人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他们存在着众多偏见,认为女性在数理方面的能力总是不如男性,见到女生向来嗤之以鼻。
而他也不例外。
他们公司每年招收应届生,收到的简历数不其尽。在初筛阶段,女生的简历多数被留在招聘现场,只留下一两个,有时甚至一张不留。
当年安好偶然进入自己的团队,而一贯自傲的孙惑从来没有产生过让她接触项目的念头。
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弱,无论各个方面。让一个女人去参与建筑项目的核心设计,他们疯了才会这样做。
平时打杂,端茶倒水,整理资料,大部分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由安好负责。在孙惑的认知里,女的做做这些也就够可以了。
直到某天,安好在他的计算数据里指出一道致命错误,那是最核心的角柱。如果它遭到破坏,可能会导致建筑的局部甚至整体倒塌,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实话说,在安好指出那处错误时,他并没有感到庆幸,反而觉得自己受到羞辱失了面子。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的方案指手画脚?
自己在土木行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最让他丢人的是,这人还是女的。
他掩着内心微妙的羞耻感,像是恩赐一般,对安好说:“既然你这么有能力,以后就跟着组里一起做设计计算吧。”
孙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出这句话时安好的反应。
紧握双手,欣喜,激动。
这样的表情,他见过,就在自己儿子收到心爱的汽车模型时,满脸流露出的就是这种。
那时候的他不屑地想,你看,有能力又如何,不还是要在我们男人底下?让你干了你才能干,没有我的话,你连方案的文件都摸不到。
再后来,他们公司要投标市中心的一座写字楼设计,结构设计的方案制定自然而然落在他们身上。
孙惑对安好说:“这次的设计你做负责人,让他们配合你来。”
表面上他这样吩咐手下人,可背地里,他挨个通知其他人,做做样子就行,不用真帮,因为他们要额外做一套真正的方案。
他看看她这么有能力,自己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是,安好不仅做出来了,并且得到了甲方的认可。
这并非孙惑的本意,他当时告诉甲方,他们团队对于设计做了两种不同的方案,一方面能展现他们团队的负责态度,另一方面,孙惑想从甲方嘴里听到他们对安好这份设计的否定。
那时的他恨不得告诉甲方,你们可以随意评判,觉得不好骂出来都行,无论骂的多脏,他们都接受。
骂的越脏,他心里就越开心。
可事与愿违,那些人不但没有否定,而且摒弃了他们额外做的那份真正的方案。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但也没关系。
因为安好是他手底下的人,两份方案都会是他名字所在的团队主做的,主导工程师也只会是他。
毕竟这年头,没有人敢用一个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女大学生的设计。
安好的方案能够被选上,还是因为他孙惑。
与甲方确定方案那天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安好才拿到最终的设计方案。她兴奋地翻看方案,雀跃地想要看到主导工程师后面跟着的两个字。
她已经打开手机摄像头准备好,拍下照片发给辛竹,再发给安康成。她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回到南桥的第一年,这里的一片土地上要建造出一座由她设计结构的大楼。
可那天,她把那页纸角掐烂了都不敢相信。
主导工程师后面写上的名字是两个字没错。
但,是孙惑,不是安好。
那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真正意义上的情绪失控。
她顾不得其他,推开孙惑办公室的门,把方案扔在他的办公桌上。
安好推的力气太大,导致门把手重重地撞击在墙上,发出轰然巨响,引得众人望向办公室,但却没人吭声。
她一改往常顺从温和的模样,泛白的指尖摁在“孙惑”那两个字上,一字一字道:“把我的名字改回来。”
她说出几个字,便狠狠摁在纸上几下,好像要把厚厚一沓的纸张戳穿。
她不是傻子,从着手设计方案那天,在同团队的人表面应和她愿意负责这里,修改那里,但交给她的依旧是原封不动的成果时,她就意识到这场不小的战争有且只有她一个人面对,她意识到自己始终都被他们排除在外。
安好在无数个夜晚崩溃,画图画到呕吐,夜夜不眠,却始终都没有放弃的念头。
因为对那时的她而言,在这个城市的某一角,有一座是她设计的楼房落地,是一件至上荣光的事。
她不怕终身责任制,也不怕楼房坍塌的原因是她结构设计的问题。
因为写字楼每天出入的人那么多,每个人的安全都牵扯在她身上,所以她会细扣每一处细节,她决不允许有差错。
可她万万没想到,最后这栋楼的结构负责人的名字不是自己,而是此刻悠闲坐在转椅上,露出一副理所应当模样的恶心男人。
孙惑坐在办公室的转椅,看着站在桌子另一侧的安好,大方地对她冲撞鲁莽无礼的行为表示谅解。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名字,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如果没有我的名讳,你的方案根本不可能被他们选上,知道吗?”
安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嘲讽勾起唇角,讥诮道:“你哪儿来的脸?既然你的脸那么大,为什么甲方选中了我的方案,没选中你们的?”她直起身,装作恍然大悟:“啊,是不是因为你们不行啊?”
孙惑不但被骂,如今又被她揭了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着实精彩,他怒道:“你!”
“别急着生气呀,我还没说完呢。”安好轻拨起那份方案的封面,看着它覆盖上目录,“你们去见甲方不带我,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你们瞒着我做了一套真正的,要交给甲方的方案,既然你们都做了,又为什么要放上我的那份呢?”
她不等孙惑回答,手指轻点着脸,装作一副思考的模样,“我猜,你是觉得我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不可能会做出一套完整的方案。”
“就算它明面上是完整的,但细究内容,设计院内部复核的话一定会错误百出,你笃定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会丢弃这个方案,而你”她轻抬眉眼,“不但会弥补那天我指出你错误的羞耻,更能得到极大的虚荣满足感,是不是?”
“但你没想到,我不仅通过了甲方的认可,就连强制性复检流程也合格了。”
“而你,”她指向身后屋外的那群人,“还有他们,被我一个女生比下去,这就是一件不争的事实,懂吗?”
“认清自己不行的事实,很难吗?”安好盯着他,“嗯?孙工?”
这声孙工叫得平静又讽刺。
戳中痛处的男人最容易发狂发怒,孙惑也一样。
可孙惑悠闲地靠上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扶手,笑声从他胸腔中震鸣。
安好低垂着眼,笑道:“怎么?被气疯了?”
孙惑不以为然,“说了这么多,你有证据吗?你每天用公司的电脑作图,最后的成果哪一张的标记不是公司的?”
见她不说话,孙惑的眼神扫过安好的紧握的双拳,心情大悦。
他正了正外套,说道:“不如这样吧,如果你愿意以后跟了我,我现在就把你的名字改回去,不止现在,以后每一次的项目方案都由你来主要负责,怎么样?”
安好蓦然松开双拳,内心讥笑。
她早该想到,面前这副让她几近呕吐的形貌已经厚颜无耻到无人比拟的地步。
她绕过办公桌,慢慢扫视桌上摆放整齐的蓝色文件夹,手指翘起最底下那份,走到孙惑身旁。
孙惑难掩激动,却还是压着嗓子问道:“这是同意了?”
“噗嗤。”安好没忍住笑出声,“唉,可惜了,我这人有洁癖。”
“什么?”孙惑没理解她的话。
安好自顾说着自己的话,“别人碰过的东西,我是万万不会再要的,只是把你的名字放上面,我都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让我恶心的了。”
话音刚落,她眸中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抄起手边摞成一打的文件夹拍在孙惑头顶。
“啊!你他妈疯了吗?!妈的!”他躲避不及,埋起头抬手试图格挡安好的击打。
见孙惑的双臂挡在头顶,安好反应极快地换了方向,拍在他没护住的后脑。
后脑倏尔受到击打,孙惑的胳膊下意识后挪至挨打的地方,嘴里也骂个不停。
他挡得快,安好变换得也快。
挡在后脑,安好就打他的头顶或前额。挡在头顶,安好就打他的后脑,揪他的耳朵。
总之,孙惑这个傻鸟坐在椅子上不跑,她就能找到头上空余的地方打。
一下。
两下。
三下。
……
直到蓝色文件夹从她手中滑落,哗啦散了一地,安好喘着气收了手。
孙惑被打的头脑发懵,半天没缓过神。
“去死吧,狗男人!”
趁着孙惑回神的间隙,她泄愤骂出这一句,转身跑出办公室,
屋外的所有人听到里面的声响后,仰起脖子朝里看。见安好出来,一群人又整齐地缩回了脖子。
她走到工位上,发去辞职信,拿起自己的包和U盘,头也不回地离开。
耻辱的回忆汹涌而至。
直至现在,看着那双毫无笑意的眼底,加之安好飘在他耳边极具扭曲感的声音,孙惑不禁觉得周身发凉,意想不到的恐惧绕身而至,直冲头顶。
他越看那双眼睛,恐惧下的愤怒越发难掩。越看那双眼睛,几年前让他丢尽颜面的情景也越发清晰。
他紧咬牙齿,霍地抬手!
——
“哥——”
一声洪亮的哥突兀响彻在一楼大厅,埋头吃饭的所有顾客被声音吸引,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安好上二楼过后的十分钟,周安屿没忍住给她发了消息询问。
得到她遇到熟人的消息,周安屿没多想,一直在楼下等。
她性格好,认识的朋友多在周安屿看来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只是她交谈的时间过长,周安屿都要怀疑安好是不是被拉进她朋友的饭局里,把他忘了。
他端起见底的水杯送至嘴边,却发现里面只剩一片柠檬孤零零地躺在杯底,他端起水壶加水,被一声激越的动静引起注意,和在场的顾客一样,看向动静来处。
只见一楼半的平台,被安好送糖的那位弟弟拎着木质托盘火急火燎地从楼梯下来,一步跨两层台阶,目标明确地跑到周安屿身边。
店长在收银台呵斥:“张楷,毛毛躁躁你跑什么?影响顾客用餐怎么办?!!”
张楷无视她的训斥,着急地对周安屿道:“哥,我姐在上面好像遇到麻烦了!!”
今天晚上二楼包间只开了一间房,他帮安好两人点菜下单后,就被安排去二楼负责包间。他
知道安好上了二楼,听到有人叫了声名字,而他姐也回了头,张楷下意识就以为两人是认识的朋友关系。
没想到上下楼端菜的功夫,安好面前已经站了两个人。
而其中一个男人上手拉扯着安好,而她非常嫌恶地甩开。对峙的硝烟一击即发,张楷暗叫不好。
他把托盘放在包间的储物柜,端起汤菜放在桌子上。因为太过心急,端上桌时汤盆底部磕碰在自动转桌的边沿,滚烫的汤汁洒在了他的拇指。
张楷强忍灼热感,手指在围裙胡乱地蹭干汤水,拿起托盘出了包间,回头看眼安好,着急忙慌下楼找周安屿。
咯吱——
周安屿变了脸色,蹭地站起身,去了二楼。
见张楷跟在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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