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不知道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这边世界发生了什么，南宫珏有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而且现在也无心理会这些。
死，是一件太过于有震撼力的事情，它可以盖住程欢一切感知。脑袋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死”，这个大字盘旋。
这件事是如此稀疏平常，程欢过去常常挂在嘴边，而又是如此虚无缥缈，以至于她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倒不是说过去的生活有多让人眷恋，但真到天人永隔的那一步，不免觉得遗憾。
遗憾有人没见、有事未竟、有处未去……
说来说去，还是遗憾自己。
怎么一切会那样就结束了。
连着半月，程欢的心情都不甚美妙。当人难以释放自己情绪的时候，就唯有用眼泪来稀释过于浓稠的感情。
程欢见到美食会哭，躺在床上会哭、等莹儿给她梳头会哭、在院子里散步会哭，连见到南宫珏遣人送来的黄金，也是以泪洗面。
每日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哭。
虽然南宫珏解了出府的禁令，但她也再提不起兴致出门。
南宫珏推了那些酒肉朋友的邀约，每日盯着她吃一日三餐，说些民间的奇闻逸事或是宫里的辛辣秘史企图哄她开心些，但也都是徒劳。
于是，南宫珏的心情也跟着不好。
期间，为了写卷宗，刑部尚书霍宇亲自登门拜访了一次，狠狠吃了闭门羹。
“你们的账，本世子还没来得及算呢！若是本世子的人有任何一点闪失，我保证，把你们全都扔去喂狗！”南宫珏在门口狠狠骂了他一顿，紧接着就关了府门，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眼瞧着程欢日渐憔悴下去，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南宫珏叹了口气，狠狠地下定了决心：“来人，去把他们给我寻来。”
第二日，阳城出名的年轻男伶就排着队入了世子府，引得整个阳城都抖了三抖。
坊间传闻，这个小世子玩心越来越重，已经不满足于美人，还要招美男！而且这些人啊，都会有进无出！世子府里每晚都传出的哭声，就是从前的冤魂在诉苦！
世子府里，冤魂本人正徜徉在美男子的海洋里，在他们贴心的关怀下，终于开始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好，既然回不去了，就在这里大干一场！”程欢搭上一个美男子的肩，张嘴让人把酒喂到她嘴里，“这一次，我要把属于我的都夺回来！”
话音刚落，南宫珏就冲了进来。
“你们都先走吧，去账房领钱。”他一声令下，美男们就纷纷离席。
“小哥哥们，你们的眼里难道只有钱吗？肤浅！太肤浅了！”程欢瘫在椅子上，摇了摇头。
“嗯，只有钱。”南宫珏单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把程欢拎起来，“竟有你如此恬不知耻的人！本世子宽宏大量，找人来哄你开心，你居然还大言不惭，要大干一场！真是——粗鄙下流！”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欢解释道。
“我们单独聊聊。”南宫珏把她拎到院中的亭子里，在她对面坐下，“这事估摸着快要传到圣上耳朵里了，你必须如实告诉我你的身份。”
程欢不说话，又一次，毫不意外地想逃避：“……我……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等我先整理好思路，再和殿下说吧……”
南宫珏长臂一伸，拦住程欢。程欢回避了他灼热的目光，把头扭到另一侧。
“那日斗茶，结果如何？”两人僵持了片刻，程欢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沉沉开了口。
“托姑娘的福，赢了。”少年的声音依旧爽朗。
程欢转过头和他对视，在他的墨色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见。
可那是自己吗？
这是一副绝美的皮囊，娇艳而不做作，纤细而不干瘦，是每一个女人心中的理想。
南宫珏又是否因着这幅皮囊，对她格外开恩，允许她恃靓行凶。
程欢不敢细想。
“殿下的诺言可还算数？”
南宫珏歪头回想了一下是什么诺言，反应过来后，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自然作数。”
“我希望殿下，相信我。”程欢道。
“当然，你我相处也有些时日了，彼此也都有一定的了解，旁人或许不晓，但我知姑娘绝不是坏人。”南宫珏道。
“叛徒也好，逃兵也好，总之你说出来，本世子自有保你的方法。”
他今年多少岁来着？
程欢一笑，思绪忽然跑偏。
一个不过二十余岁、金枝玉叶、花天酒地的公子哥，说的话能当几分真。
她不质疑此刻他说这句话的诚意，可她也笃定这个诚意是有条件的。
无论是何处境，他都能相信她吗？
无论过了多久，他的信任都不会更改吗？
无论——
无论的无论，尽头的回答是但是。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保你，但这次——”
“无论如何，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但现在——”
“无论发生什么，我会在你身边，但眼下——”
“其实我是……一只鬼。”再抬起头时，程欢扑闪扑闪的睫毛盖住眼里的红，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
这下轮到南宫珏说不出话了：“你说你是鬼？”
“嗯，我原名叫程欢。”程欢点点头，“死了有一些时日了，而且是死在另一个时空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到了这里。”
程欢把发生的事情加工了一下，说给南宫珏听。
“所以……你相信吗？”程欢有些底气不足。
“你应该不会害人的吧？”南宫珏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说鬼也分好鬼坏鬼，你应该不是那种食人精气的鬼吧？”
“……我正常吃饭，而且还吃得很多。”程欢解释道。
他信了呢，不仅信了，而且还莫名其妙地迷信。
南宫珏把自己挂着的山鬼花钱拆下来放在手心，合十祈祷道：“关键时刻一定要护我平安无事，给我带来好运。”
程欢无语地看着他进行了类似于跳大神等一系列行为，开口道：“我在这里是人，起码现在是。”
第二日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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