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看着顾棠真难掩的笑意,宋挽栀心底还是难免染上失落的神情。
但她飞快掩去情绪,捏着手中坐在最末端的座牌,有些怅然若失地朝高位看去,春风拂柳之下,那人今日似乎兴致挺高。
也许是缘分已尽罢,尽管宋挽栀强装云淡风轻,却也还是心存难以割舍。她收拾好情绪,准备收回目光时,却陡然发现另一个人在看自己。
有种偷看别人被抓包的羞赧,宋挽栀对着空气轻轻眨了几下眼睛,却发现那人竟生生朝自己笑了。
在她的记忆里,是从未见过太子殿下笑的。
不论是奉桢七年的码头初见,还是如今跻身京城,远远看他,他都是一副淡然而又眉头微蹙的样子。
论样貌,太子自然没有七殿下好,几分钝色的内敛上眼配着短而密的乌色睫毛,高而挺的驼峰鼻底下,是一张薄得有些过的嘴唇,唇色浅而下巴略有些长。
看着稳重极了,跟他的性子一样。
可就在方才,宋挽栀从他的眼睛里的笑意竟然看出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这边,周澜之目光锁定远处的宋挽栀,心底感叹着宋宴之女越发出落倾城,柔软的鹅黄淡裙在这花枝招展的艳丽佳人中,别具清新一格。
与往昔相比,愈发有江南温柔女子的韵味。
他嘴角含着笑,依然拿顾韫业打趣:
“顾大人魅力不减啊,府上除了侯府千金心仪大人已久,竟还有佳人将其芳心暗许。”
顾韫业:“是么,殿下如何得知?”
他本就没怎么将周澜之的话放在心上,心无旁骛地饮酒。
“你猜怎么着,方才宋宴之女隔着人群远远偷看你,被本宫抓了个正着。”
顾韫业握酒的手微微顿了一顿,脸上的表情不变。
翘而长的鸦羽睫毛下,滴溜乌色的眼瞳若有所思。
“呵,孤臣之女罢了,天底下心悦在下的数不胜数,如今有了机会,偷看几眼也算正常。”
周澜之不以为然:“话说起来,你与宋宴都是父皇眼前和心里的红人,若是宋宴未死,你与那宋挽栀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
顾韫业放下酒杯,目光顺着周澜之的话往人群之处看去,宋挽栀早早就回了头,神色似乎与方才相比有些低落,手里紧紧拿着檀木牌,和顾棠真在说些什么。
可越过二人,在人群更远的角落里,顾韫业还看到了一个人。
安远。
他正倚着身后的海棠树,手中掂着木牌,神情自得,像是在透过那二位女子,与顾韫业遥望相视。
蜻蜓点水的目光转瞬即逝,顾韫业将眼色拉回来,“下官哪比得上宋宴织造,虽是文臣,却将江南治的风调雨顺,远在江南,却对皇宫里的上下采买都管理妥当。可惜了,宋织造去得早。”
可又话锋一转,“听闻宋织造那夜是为贺扬州港新任司郎而赴宴,不知为何就饮酒过多,难不成是那酒太好喝了?”
见顾韫业不装了,周澜之戒备心瞬间拉到嗓子眼。
他阴着眼,侧过头正脸看向顾韫业,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顾韫业,你从哪听说是贺新任司郎喝的酒?”
真是见了鬼了,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吏部传上来的鉴定文书,都说宋宴是在酒楼中饮酒而亡,这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真的细节。
顾韫业也不祛他,也侧过头与他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睛里似乎冒着想掐死对方的火花。
正当他要开口反击时,周澜之身后的小麟子忽然过来凑着周澜之的耳朵掩嘴说了几句话。
都是练过的,哪怕顾韫业离的那么近也难以听清。
可是很明显,周澜之听了之后眉心难以控制地一跳,随后长憋着一口气,那双平日里平钝的眼睛阴狠地看向顾韫业,最终长舒气息。
“是宋挽栀跟你说的吧,是么?”
这世上要是还有谁能知道当中细节,除了宋宴之女,就再没别人了。
不用顾韫业回答,周澜之已经得到答案。
当他将目光再次投向那抹鹅黄,却看见章相之孙忽然扎进了宋、顾两人的话堆里。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章含玥被迫发现了周澜之的目光,随后远远一眼,她就被吓得慌了神。
赶忙收回目光,装作没看到。
周澜之此时压根没把章含玥的小动作放在眼里,而是看着宋挽栀的背影,心底在一点一点盘算着。
也没给顾韫业回答的时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或许顾大人继续顺着宋挽栀查下去,还真能查出点什么来,宋织造去世,本宫也缅怀伤心许久,若是其中另有隐情,本宫也静候后续。”
这番话说完,空气之中寂静了好一会。
章含玥刚刚整理好心情,想着过来问问顾棠真和宋挽栀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让她躲过今天,正过来呢,就被太子的眼神吓了一跳。
犹记得爷爷说过,太子殿下最为温慈。
……
真的假的,难道她刚才是出现幻觉了吗,还是那高座上的明黄男子坐的不是太子?
顾棠真看着她的脸色不太好,悄悄地将檀木牌藏到身后,才担心问她:
“玥玥,你被什么吓到了吗?”
章含玥飞快地回过神,对上顾棠真询问的眼神,当即摇了摇头,挑着重点说:
“没有,一时失神,无碍。但是,棠真,要是一会晚宴时,陛下真给我赐婚怎么办啊?”
顾棠真摇头:“放心吧小祖宗,章相三朝元老,陛下不会随意赐婚于你的,毕竟放眼整个大胤,能配得上玥玥的能有几个?”
看出章含玥还有疑虑,顾棠真继续说。
“就算真赐婚了,肯定也是给玥玥挑个世间最好的如意郎君,玥玥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吧。”
说得倒是这个理,“可是,可是我想嫁的今天又不在这里。”
那嫁给世上最好的郎君又如何。
章含玥愁得就算遮了面纱也挡不住她的愁容。
可顾棠真依旧在异想天开:
“谁说人不在就不能赐婚的,万一右相早就跟陛下旁敲侧击过你心仪之事,说不定一会陛下将你许配的人,正是你想的那个呢。”
嗯,好像更有理了。
章含玥连连点头,瞬间被顾棠真的说法给说服了。
两个人不知道在满意些什么,可至少章含玥没有刚才那么愁了。
可有件事,宋挽栀不得不提:
“世间最好的如意郎君,脱开你们两人的心仪眼光不提,你们觉得应当是谁?”
两个人思索了好一会,还是难以得出答案。
宋挽栀一时有些语塞,也是,这二人都是满心满眼地爱慕,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考虑旁人。
在章含玥的眼里,周路沅便是第一;在顾棠真眼里呢,那便是顾韫业。
两个人都没有把宋挽栀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商量着章含玥该去抽座牌的签了。
看着两人手拉手往前走的背影,宋挽栀莫名地有些心悸。
她们或许都忘了,此次春日宴是颖贵妃为了那个人而布置的。
哪个人。
宋挽栀鬼使神差地又将目光放在那高座之上,奇怪,太子怎么不见了,只剩顾韫业在那处。
而就在这时,宋挽栀又看见了那个暗红外裳的男子。
很不巧,他又在偷偷看她。
这种偷看让宋挽栀十分不悦,甚至有些懊恼。
可她不能发作,若当真是这人心仪她,想与她说话呢。
既然来了春日宴,就应当明白此宴是作何目的的,若是因为这个发作,便显得她既要又要了。
宋挽栀没有搭理,远处章含玥已经抽得檀木牌,宋挽栀赶忙过去一同看看。
“几号啊?”顾棠真问。
章含玥还在作法,“太上老君、红鸾仙君、各路神仙保佑保佑,要后面的牌子,要后面的牌子,越后越好。”
说完,檀木牌在掌心摊开。
上面赫然写着:柒拾号。
顾棠真和宋挽栀对视一眼,顿感不妙,而章含玥还在傻傻地数着位置。
其实她数的很快,随后就是长久的震耳欲聋却又心死无声的静默。
等反应过来时,章含玥就要作晕倒状。
这可把顾棠真吓坏了,赶忙去扶她。
章含玥欲哭无泪:“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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