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潭中一刹。
月亮在祝千秋眼中碎成好几瓣。
哗啦声中,水花四溅。他被一朵朵透色的涟漪淹没,像沉入无尽海底,那一点水面波光愈来愈微弱。
映入他的眼,扭曲、闪烁、又定格,最终变成一幕又一幕过往。
祝千秋模糊中想,这是走马灯吗?
好像是的。
他隐约间瞧见了一座纯白无瑕的城池,似仙家地界,光华流转的护阵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碗,将城池罩在其中。
他怔愣半晌,想起些什么,遥遥指着那城池对身边的人说:“别去。”
——你别去。
身旁的人微微侧过头来,却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道很隐约的剪影。那剪影轻声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扶摇云霄录》中,你最终便死在这里。
被洗霜台联合风家设阵围困,逼至绝路,然后风祈安步步而来将你一剑穿心。
鲜红的血泼了遍野,你拄着千秋剑半跪在地,半死不活的模样可真难看。
看他半天答不出来,剪影却是笑了,嗓音染上几分讽刺:“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也依旧要阻拦我。”
“千秋。”他的目光落了下来,虽看不清晰,却冰凉得如有实质,“在你眼中无论如何,我即是错,对么。”
祝千秋的胸口像压了块沉重的石头,烦闷无比。
他心想,我当然知道。
他们对你的母亲做了什么,对你的族人做了什么,又对你做了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我不想看着你死。
正因为祝千秋陪着他看过一切,走到如今,得知那白纸黑字未着墨之处,藏着什么样的真相。
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从某一刻起他变得不再事不关己,不再轻飘飘念叨些放下仇怨之类的漂亮话。
他憎裴雪声所憎,偶尔的偶尔,也悦裴雪声所悦。
剪影继续向前。
祝千秋急了:“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吗!”
剪影不语,一如既往,争执不出个结果便懒得搭理他了。
“我们逃去魔界吧,再也不回人间了。”祝千秋做最后挣扎,“我我我在魔界很有人脉的!你既跟了我,保管吃香的喝辣的!我还可以带你去看天空之境,那里可是三界第一奇景……”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祝千秋知道,他劝不动裴雪声。裴雪声与风家之间,总有清算之日。
换作他是裴雪声,他也不会回头。
纯白城池愈来愈近了。护阵对他们不设阻拦,显然是在请君入瓮。
过了片刻,剪影忽然开口:“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去天空之境。”
祝千秋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态度居然松动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和很隐约的一丝高兴:“真的?”虽然大概率落定的不是尘埃,而是死局。
“长离埋骨于天空之境,传言他墓中遗物里有一本铸剑手札。”剪影语气很平静,也很冷淡,“或可在手札中找到生死命契解开之法。”
长离,千年前的一位魔族大能,同时也是古往今来声名赫赫的第一铸剑师。
千秋剑便出自他手。
祝千秋一愣,下意识喃喃:“……然后呢?”
“然后。”剪影顿了下,“我们两清。”
……
祝千秋没再出声。
那一战他大杀四方,剑锋上的血沥沥不尽。曾经吝啬于赐予裴雪声的助力,此刻尽数给他。
魔剑之威如阴霾笼罩整座雪枯城,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剑下究竟多少亡魂,已记不清。
直到命定的终局到来,如书中所写,主角在失去同伴的悲痛下悟道突破,如得神威相助,战胜反派于雪枯城春秋道。
走马灯里,剪影白衣染红如修罗恶鬼,撑着剑的手淌血,滴答绽落红梅。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神格外平静,完全不像将死之人。叫人怀疑他其实并没真正落败,还藏着后手。
风祈安显然也这般觉得,谨慎地顿了顿脚步。
祝千秋准备着金蝉脱壳,趁此机会说道:“都到这一步了,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本意是想听裴雪声说几句好话。毕竟也有这么多年感……呸,孽缘。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某人显然是例外,祝千秋这辈子注定听不到他的好话了。
剪影发丝散乱,一如既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此生最恨,与你一把破剑纠缠到死。”
一盆冷水泼来,祝千秋顿时觉得刚才心生动容想好好告别几句的自己像个笑话,他气得一呸:“你以为我想?”我破剑,你还破人呢!
死到临头了,那把破嘴比他这玄铁还要硬。
那时的风祈安绝对想不到,生死攸关之际,对方的注意力竟丝毫不在他这争斗半生的宿敌身上,而是正在识海里和自己的剑灵掰扯。
更想不到,对方确实有后手——只不过这后手是剑灵留的。
当终结性命的一剑挥落时,变故突生。
长生天一隅春尽处,白梨簌簌吹落,飘打在清潭之上,幻化成清丽初雪。
一如三百年前,飘入漫天血雨,落在满地尸骸。
喀嚓一声。
很轻,像寒冬里覆霜的树皮被冻裂,又像坚硬之物悄然破裂。
祝千秋向来很满意自己帅气的剑体外形。
诚然,千秋剑并不似那些一看就名贵不凡的宝剑般光彩夺目,但在魔族的审美中他可是一等一的威武霸气。
与繁丽妖冶的妖族圣器不同,千秋剑没有宝石没有雕花,沉黑的剑身上仅三两簇烈火浮纹明灭,焚烧中隐隐透出血气,简单而肃杀。祝千秋还是个团子时,常闲着没事飘出来自我欣赏。
可那天,经年不灭的烈火湮熄,三尺剑锋在暴涨到极致的光芒中寸寸碎裂——
强弩之末的剑势呼啸着撞向风祈安。自爆护主之后,转眼成了七零八落、黯淡无光的破烂。
一想到自己帅气的身体就要变成一堆铁渣渣,祝千秋解脱又伤感,紧闭着视野不忍去看,任由魂灵与意识飞速消逝。
“如你所愿,”他只来得及对剪影说,“我们两清了。”
……
那痛意隐约还刻在神魂里,被眼前的画面激荡起余韵,疼得眼睛都泛起泪花。
祝千秋苦中作乐地想,这可真是新奇的体验。
一个人临死前的走马灯,居然是他上一次临死前。
然后也如前世一般,在朦胧中感受到一个错觉似的怀抱。
上一回没仔细看,这会儿倒是有些好奇了。
裴雪声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便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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