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落了又落，旋着弯儿落在河道里，顺着静谧的河水飘着。
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天气逐渐转凉，解临安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外衫，收回飘远了的思绪，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又想到了曾经在云岭镇旁那座深山破庙里的那些陈年往事。
可能是方才做梦梦见福伯托梦了，也有可能是老天垂怜，兜兜转转竟又有个神明陪在身边。
只是不知道……小明，还好不好。
楚辞抬头看着满天繁星：“神明的行踪，凡人岂能揣测。”
解临安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他：“所以我这不是在问你吗，凡人不能揣测，你一个神明总可以吧。”
楚辞的表情怪怪的，“世间神明千万，谁知道你找的是哪一个。”
“他叫小明。”解临安认真道：“是我给他取的名字。”
“什么神明会叫这么难听的名字。”他毫不留情地评价。
解临安不服挑眉：“你又不是他，你怎知他不叫。”
一句话给楚辞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确，万一就有品味低下的神明呢？
“算了，不跟你说这个。”解临安转移话题，“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溯水镇？”
“路过。”楚辞懒懒道。
他今夜一袭白衫，飘渺出尘，融在夜色里，仿佛如谪仙下凡。
解临安一时看出了神，于是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不会是专门跟来保护我的吧？”
楚辞哂笑着：“为何不能是我担心我的信徒揣着劫律跑路呢？”
解临安翻了个白眼，某些神明，明明活了起码几百上千岁，还偏偏要幼稚地逞点口舌之能。
解临安故作失望，摇了摇头：“没意思，好没意思。”
“怎么？”
解临安：“都是神明，怎么你和小明就差那么多？你们神明是不是也分三六九等，像他，就是德高望重的神明，救民水火……”
她停顿片刻：“像你，就是比较斤斤计较的神明，什么都要压我一头。”
楚辞忽然凑近她，两个人近的可以看清解临安的瞳孔，他学着解临安方才说话的方式，有样学样：“没良心，好没良心。”
解临安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又觉得没了气势，强按下心中不安，硬是接下了他的视线，挑眉道：“怎么？”
“某些人拿着我给的劫律说我斤斤计较。”
忽然的凑近，让解临安有些无所适从，尽管微凉的晚风缠绕盘旋在二人之间，她却只觉得胸口闷热。
还是小明好，小明从来不会这般气势凌人，从不会……
远处咕咕飞来一只信鸽，打破了这尴尬的僵持，解临安拦下信鸽，从腿上拿下一个卷好了的纸条，她看了眼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身影，融入了黑夜。
“懒得和你掰扯。”说完，解临安落荒而逃。
她快步走向暗处那个身影，这是镇灵司的人会面的流程，见面前会先用信鸽确认周围安全，信鸽身上的纸条空白，若是环境安全，镇灵司的人便会现身。
来人一身黑衣，见她过来，恭敬行礼：“副司首。”
“什么事这么急？”解临安回头看了眼楚辞，压低声音。
“西北楼兰国出事了。”黑衣人快速道：“周大人率军前往平乱，结果遭遇诡异情况，士兵们莫名昏迷，有的甚至发疯，军医束手无策。”
“楼兰古国一向有诅咒一说。”解临安沉默片刻回答道。
“应该是，司首怀疑是当地精怪作乱，特命您前往处理。”
解临安皱眉。西北楼兰，丝路要道，若是出了岔子，影响的不只是军事，更是整个西北的贸易命脉。
“若只是精怪，周大人怎可能平不了？罢了，我明日便启程。”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副司首，周大人也在那里……万事当心。”
“我自有分寸。”解临安摆摆手。
送走黑衣人，解临安转身往回走，在拐角处看到了倚在墙边的楚辞。
月光洒在他身上，白衣如雪，神情慵懒，仿佛只是在桥边赏月。
“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解临安自知理亏，干巴巴地说。
“谁说我是君子了？”楚辞理直气壮，他收回重心，负手而立。
解临安噎了一下，索性不再遮掩：“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不瞒你，明日我要去趟西北，这次分别……”
“谁说要分别了？”楚辞抬眼看她，随即打断。
解临安一愣：“你要跟我去？”
“忘了我们的交易？”楚辞慢悠悠地说：“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每天好好供奉我？”
这理由……还真是无懈可击。
“西北路途遥远，环境恶劣。”解临安试图劝退他，“对你这种娇贵的神明来说……”
“娇贵？”楚辞挑眉，“你是不是对神明有什么误解？”
解临安想起小明当年在破庙里连个像样的神龛都没有，还要操心她的吃喝拉撒，顿时觉得理亏。
“那……随你吧。”
翌日清晨，解临安随便打发了还守在这里等着带碧落公主回京的侍卫，随后便和楚辞轻装上路。
解临安本想低调行事，谁知楚辞大手一挥，不知从哪弄来一辆奢华的马车。
“太招摇了。”她皱眉。
“坐马车不比骑马舒服？”楚辞已经优雅地坐了上去。
解临安无奈，喃喃自语：“就算有神力也不是这样用的吧……”，随后也跟着上车。
车厢内铺着柔软的毛毯，还备了茶水点心，确实比骑马舒服多了。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晨光透过车帘洒进来，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镇灵司？”
楚辞突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解临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躲不过。
“若我猜得没错，镇灵司是直属于周砚的机构。”楚辞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你就这样冠冕堂皇地在周砚眼皮子底下过活？”
解临安愣了一下。
她本以为楚辞会兴师问罪，问她为什么要瞒着身份，没想到他关心的竟然是……
“虽然镇灵司直属于周砚，但他很少亲自去。”解临安斟酌着说：“我只要事情办得好，周砚那种性子，也不在乎是谁办的。”
“况且，”她勾唇，“我在镇灵司那么多年，多少也有几个心腹，他们能帮我糊弄过去。”
楚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解临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是当年冒险进入镇灵司，我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渗透进去，就能救出小明。”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才发现，镇灵司不过是新朝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机构，屠神的案子在镇灵司都有记载，我翻遍了那些案簿，都没有小明的记录。”
“我才意识到，他可能在被抓的时候，就已经被转移到周砚手里了。”
楚辞的眼神微微闪烁，他拇指摩擦着茶杯壁。
“所以碧落国破后的那些年，你一直在镇灵司里？”楚辞漫不经心道。
“算是吧。”解临安点头，“前两年在云岭镇住了一阵子，也就是那个时候遇见的小明。”
楚辞端起茶杯，掩住唇角的笑意。
云岭镇，深山破庙，两年多的朝夕相处。
“找了他这么多年，”楚辞似笑非笑，“很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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