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姐姐大病初愈,这一场宴会说来不大,却实在可着热闹去。偌大的府邸作了半罐蜜,一只蜡烛竖在罐底,只烤出指甲盖大小的焦黑。
而焦黑之上依旧是浓稠的甜腻,于是焦黑似乎也不是焦黑,只是甜蜜中泛起不识趣的苦意。
封选良的手僵在半空,他的胸脯起伏几下,还是伸手将跌在地上的人拽起。
“这是怎么回事?”又有几人追过来,院里院外闹成一气。
陆二夫人也听得外面的动静,她嘱咐女儿好生陪伴客人,另又有几位夫人紧跟着起身。
“许是小子顽劣,跑跑打打的便闹了脾气。”
桌上又摆了新的茶点果品,在坐未离的夫人们各自交换眼神,并不跟着出去凑这份趣。
外面的声音自陆二夫人出去时便停息,眼前欢宴依旧,黛玉却忍不住投去几息主意。
——封选良,她倒记得这名字。夜晚的大理寺中,如舅舅一般沉默如石,坐在椅子上等着温汤的寂寞影子。
他看去可不像会跟谁打起来的脾气。
从前晓得的‘降将之子’四字隐隐又冒出来,温热的风舔舐过墙头树梢,粉白的瓣朵坠地,如雪如絮,只用温柔的刀子把一切掩埋进地底。
“雪雁,雪雁——”黛玉趁着旁人窃窃私语,自个也附到雪雁耳边:“我在车上留一件替换的衣裳,你去帮我取来。来的路上且耽搁会,看看那边发生什么事。”
雪雁自是声说声听,当下便要离席。王熙凤在旁边一位夫人那里得点资讯,还没把内容咂摸下去,又见雪雁要往外面去。
“唉,你这妮子,不跟着你家姑娘,这会又上哪去?”
“好嫂子,是我叫她去的。”黛玉笑吟吟,又将王熙凤跟前的茶盏补齐:“来时我还觉热,这会呆坐一会子,身上竟冷得闹人。想着车上余留一件外裳,这就叫雪雁替我拿去。”
“这怎么还要劳动妹妹身边人?你是客,还请处处叫我们尽一份心。”说这话的正是那久病的陆姑娘,她扭脸与自己姐姐知会一句,却热热闹闹过来,只挽住黛玉的手臂。
“车马路远,来去都不轻易。你既然这会身上冷了,哪里好等着丫鬟去取?”许是因她多年卧病,年长黛玉几岁,看去却似一年光景。这会挽着黛玉的手臂轻摇轻晃,十足的热情:“旁边那院里也预备几身衣裳,你若不嫌弃,不如上那处更衣,暂且应付着穿去。”
“哪里会嫌弃?只怕叫你这东道主的不能尽兴。”黛玉听她说要去旁边院落,却与自己早先的主意不谋而合。当下见得王熙凤颔首,便也不推辞什么,只带着雪雁并陆姑娘身边的丫鬟,四个人一并朝外面走。
今日来此的除了荣国府的媳妇姑娘外,多也是相熟之家的太太姑娘并公子。这会外面声音未息,只中央几个小的还是不服输的劲,
“是他先动手的——”那小孩子较封选良矮半头,理直气壮的架势却反高出一尺。他先前还带点心虚,这会人多起来,不由得不把脊背挺直。他身后另几个却也跟着帮腔作势,仿佛封选良是个恶贯满盈的祸星,方才险些被他沙包大的拳头打死。
“我没打他,是他自己——”
浓稠的蜂蜜里窜上一股糊气,早前仅有的一点喜悦也随之堵进嗓子里。封选良看着那隐约占了上风的几人,又看一眼只是温柔笑着的陆二夫人,最终也只讷讷低下头去。
陆姑娘轻轻咳嗽一声。
“你怎的出来了?还连带着妹妹。”陆二夫人看见女儿,心情好受一些。她伸手要女儿回去,陆姑娘却摇摇头,笑道:“方才吹一阵风,我身上冷,就想请妹妹陪我上那边院里加身衣裳,也与我聊天解闷儿。”
“你们俩投缘,那自是好情谊。”陆二夫人将女儿的衣襟拢紧,扭脸与另外几位夫人道:“你们不要取笑我,实在是我这女儿打小三灾九病。我常年捧在心口上,着实舍不得她受一星半点的气——这会办着宴会,也是盼着热闹热闹,驱驱她身上的寒气——只要各自尽兴。”
“你是疼女儿,难道我们就不疼外甥女?”那几位公子的母亲也听出陆二夫人话里的意思,她们本就无意在陆府的宴上扫兴,稍后得几句赔罪,便不在乎究竟是谁先动手,谁又打了谁。
索性自家的孩子没在旁人身上受委屈。
黛玉仍被陆姑娘挽着往旁边院子里去,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却见陆二夫人已经跟那几位夫人回去,那几个小公子也嬉闹着远去。
——只有一个人还留在原地。
作了推辞的长风这时却真切冷淡下去,卷携来各处的残花残叶,在当空一寸一寸冷下去。当头浇泼下来,那青的影子也在恍惚中一寸一寸黯淡下去。
“心里好奇?”陆姑娘牵着黛玉进院子的空当,附在她耳边轻轻问一句。
“只是好奇那公子的未尽之语。”黛玉且不知这位陆姑娘的心意,只好这样说一句。
“不过是他们公子哥间的打闹。”陆姑娘一哂,扭脸与黛玉道:“他是大理寺卿封大人府上的公子,不会受什么大委屈。”
这话里似乎掺杂什么暗语,黛玉心中一记,面上却不流露一点踪迹。
“可我看着,他方才是吃了亏的。”
“言语上的事,实在也不好不受着。”陆姑娘没急着回去,那外裳摆在榻上,谁都没去穿起:“你方才也听到了——”
黛玉心中她说的是降将一事,只这话不好接口,于是只好抿出一点勉强的笑意。
陆姑娘却不管这个,她这个人望去病弱瘦小,说话做事却恍惚是加上十岁。
“我自觉跟你投缘,你自扬州来,我外家便在扬州城里。因此听着你说话,便觉得可亲。”她说着,伸手握住黛玉:“我痴长你几岁,你若不嫌弃,只管叫我的名字。文双姐姐也好,陆三姐姐也罢,只是今日过去,咱们便算相识了。”
她说着,却跟黛玉挤挤眼睛:“你叫那丫头去拿衣裳,想来也是要往外面去——咱们这是一块的了。”
陆文双这样大方,黛玉便也不好尽是提防。方才宴会相处,她也些微晓得这些陆府的姑娘尽是爽利性情。这会遭了‘点破’并不恼,反倒生出些好感。
“你既说咱们是一块的,那三姐姐也想去看看是怎么个情状?”
“算是。”陆文双笑一笑,给二人各自倒一杯茶,看去是彻底不急着返回宴会上。
“我大伯与封大人私交甚好,那封公子不常来,难得来一次,还在我这宴上受委屈——好不好的,我总想着去打打圆场。”陆文双说着,低头咳嗽几声。原本还泛着点红的面颊下去几层血色,再说话时调子便有些抖:“只他也是好心,宁可吃下这闷亏,也不叫我家难做就是了。”
这话说完,却又是一阵咳喘。几盏茶压不下去,黛玉要去请大夫,张嘴话音未出,便被陆文双止下。
“不妨事,我上那边躺着歇会——好妹妹,你若不急,便也在这边陪我会。”
黛玉自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扶着陆文双躺倒,自个便坐到另一侧的坐榻上去。陆文双伏在枕上,肩骨横出,却似要把这单薄的皮囊顶破一样。
陆文双叫丫鬟回去与陆二夫人禀报,屋里便只她二人不急不缓地聊着。雪雁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耳边没了声音,正要询问,却见黛玉呶呶嘴——
陆文双睡着了。
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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