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霄，已经酉时了。”赫连霖优瞥了眼屋外的日晷，对着还在和赫连雅分辨草药的赫连霄提醒道。
赫连霄被清醒过来的黎戈言辞一激，搅得他心烦意乱，毫不犹豫地同意赫连霖优拜托他整理草药的要求，一呆就是小半天，听得赫连霖优的提醒，赫连霄先是一愣，随后又冷硬道：“他都醒了，我操什么心。”
赫连霖优突然有点搞不懂这个万年后的小辈到底是什么心思，先前那个名为长生的修士还昏着的时候，他眉眼间总是带有一丝淡淡的忧虑，每日酉时去为长生换药时不喜假人于手，一边嘀嘀咕咕地埋怨怎么还不醒，一边抓着人手腕给人输送柔和的灵力。
所见种种，赫连霖优确信长生应当是赫连霄的挚友，可就一会儿功夫，反正自从长生醒后，赫连霄眉心皱得更紧了，显得他更为烦躁。
“那个长得和我蛮像的家伙怎么了？”赫连雅好奇道。
赫连霄怼着玉臼里的药草狠狠一砸，没好气道：“烦死了!我是没见过失忆尽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记着的家伙!嘿——我累死累活管他这么多天，他一觉醒来，好嘛——就只记得十几年前我和他关系烂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换谁来都要气死了好吗!”
说着，赫连霄又是狠狠一砸。
赫连雅抬眸看了一眼臼体，道：“灵血芝若是被砸得太碎，不好入药，你个笨蛋。”
“哦哦好的，好的。”赫连霄下意识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啧啧。我说，赫连雅，你万年后到底干什么了，你看看把他吓得。”赫连霖优摇着头，对赫连雅揶揄道，“你得改改你性子知不知道，平日对谁都是一副嘴巴萃毒的态度，怎么连咱们的后辈也不放过。”
“赫连霄，你别管这个家伙。他就这样，路过一只鸟，他都要嫌它飞得不够干净利落，骂它傻鸟。”赫连霖优安慰道，“但话说回来，眼下长生出了这种事，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万年前吧。”
赫连霄叠起草药包，这才扶额苦恼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被魂团丢魔族的死生池里以后，莫名其妙就回到过去一万年前的。我对时间法则一窍不通，现下他又那样，唉——”
“确实麻烦。”赫连霖优点点头，又道，“但我觉得你要不还是和长生商量一下吧。一个人跑出来生闷气也解决不了什么事情。至于魂团的事……那些东西，当真有那么可怕吗？”
“相当可怕。”赫连霄打了个寒颤，道。
剩下的太过具体的描述和黎戈的名字一样，不可言说。只是他想起赫连霖优的结局，突然又有些伤感。家史里描绘的赫连霖优再伟大再悲壮，她此刻都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领着一群年轻的族人离开故地，远行来到千里之外的南边驻扎生根。
这些对她这个年纪，够沉重的了，又怎么忍心回想她未来还背着硬抗无数敌人，硬生生扳回天道生机的任务。
然，此刻赫连霖优还有别的心烦事。
这便是娘预言出的灾难吗？
她同赫连雅对视一眼，又想起修真界日益削弱的灵力生机，忧心忡忡，不过转头看着赫连霄展现出来的言辞举措，稍稍镇定了一些。
比起她和赫连雅，赫连霄文气又标志，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少爷。既然可以养出这样的人，那万年后的赫连家，必然是个昌盛气象，既已知晓更远的未来，又何必畏惧近在眼前，迟早要面对的灾难。
赫连霖优摸了摸胸前她娘留给她的珊瑚珠，一颗一颗的数过去，数完一轮，恰好是六十六颗。她的心也随着平静下来。
她还想说什么，就看见赫连霄提着药包想走又不想走的模样，叹气后笑道：“赫连霄，之后你想你朋友做什么，总要去和他说清楚，不能让人一直傻待在屋里吧。”
赫连霄像是卸了重负，长舒一口气后义正辞严道：“的确如此，我是应该和他说清楚这儿的规矩……最起码应该收了他的剑，别损了什么家具。”
这个理由显然是说给他自个听的，但赫连霄听进去了，自己踩着台阶给自己下，匆匆告辞了……
“总之……你要是想待在这里，就听我的。不要再随便发神经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赫连霄把药搁在桌上，命令道。
黎戈不置可否，还是盯着赫连霄看。
赫连霄眼一翻，故意在黎戈面前显出刻薄味来。
哼。
什么乱七八糟的，前面还能满口胡言，什么心会疼云云，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又变回最开始那副谁都欠他百八十两灵石的臭脸，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合着一圈兜下来就他一个人因为黎戈突如其来的心悦之情头痛万分是吧！
因着他完全就是在黎戈面前无声警告他现在很火大——别来招惹他，连带着嫌弃的神色都略显夸张，较之黎戈记忆中空洞的恶意不知道显眼几倍。
黎戈抿唇，本想说什么，然话到嘴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嘲讽或是提问一概都不能有，甚至连眼神都下意识同赫连霄剜他的目光错开。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黎戈完全不清楚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赫连霄他很不一样，是绝忌用记忆中的概念来看待他的。
当初无休止的谩骂和骚扰，令人疲惫厌烦的羞辱，本应该同赫连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种种在他摸到腹部的绷带后烟消云散，通通作了尘土。
回忆会影响人的判断，可赫连霄趴在床边桌子上小憩时，眼下的乌青和身上的药味是那般真切。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为了谁。
可为什么是对黎戈?
如果赫连霄不是那个心胸狭隘行事卑劣的无耻小人，那他又应该是谁？
黎戈不明白，但潜意识又告诉他现在很不对，至少他和赫连霄的关系不会僵到这个地步，可他偏偏又不知道赫连霄怎么气到这个地步。
是责怪他醒后对他言词过分尖锐吗？
大抵上应该如此，可背后一定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
鬼使神差间，黎戈又想起赫连霄身上的另外一个气息。
“你所言，便是全部吗？”他开口问道。
赫连霄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就是如此，你爱信不信。我可没有说一句假话。”
黎戈却摇摇头，低声道：“但你有隐瞒。”
甚至隐瞒了拼图中最关键的那一块。
“我有什么好瞒你的，你……”赫连霄话到一半，突然了然黎戈在说什么。
……
别的事都好说，唯有这事对赫连霄而言是怎么也过不去的坎，他面上故作的刻薄散得一干二净，尽是心虚之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心里尴尬万分，不知道该和黎戈怎么解释那件事。
是先道个歉，再说那件事真是意外，全然是蛇毒的错，导致他们两个稀里糊涂就睡在一起了，大家都是男人，让他别介意。
还是坚持装傻装到底，一口咬定他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反正一觉起来就那样了。
横看竖看都是糟糕透顶的回答，挑哪个说出来都不行。
然黎戈只是轻声道：“你不想提吗？”
赫连霄眼神飘忽不定，轻轻点了头。
“那只是意外吗？”黎戈又问。
赫连霄把头点成小鸡啄米，想打住这个话题：“反正你现在的记忆比之前多了些，我想你应该也能清晰感受到那就是意外，我们两个……真不太会有那……算了，我直说了，你应该也不可能对我有情愫吧。”
他想等待黎戈的肯定答复。
可黎戈什么也没说。
许久，他才道：“我不确定。”
“你不确定?”赫连霄质疑道，“你有什么好不确定?喜欢和不喜欢是相当好分辨的两种心思，你怎么会不确定呢？”
黎戈攥紧拳头，指尖近乎陷入血肉中，但他面上还是平静：“所以你不喜欢我?”
“怎么又把问题甩我头上了。”赫连霄气极反笑，“那我肯定……”
肯定什么?
肯定讨厌黎戈?
那自然不是，他现在最多最多，只是生气。气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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