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陈嘉言没再穿买菜时的外套,换了件低饱和度的天蓝色衬衫,牛仔白裤,高挺的鼻梁架在茶咖色镜框下。
对自己的外貌,陈嘉言很早就有一个相对客观的认知。
求学途中,因为这张脸,他一直都很容易受到优待被人喜欢,无关乎性别,纯粹只是人都偏爱好看的事物。因此任何需要慎重对待的场合,陈嘉言都不会敷衍对自己的装饰。
当然他的脸也并非无往不利。两年前,他不就没能给十八岁的景澄留下太多印象吗?
临出门,已经将猫放进了猫包,陈嘉言犹豫了几秒,折身到盥洗室,拿起置物台上新买的香水。
小区门口,景澄在给侯青青发消息,忽闻到一点熟悉的木质调。
颀长的影子落到了脚边,她抬头,是陈嘉言到了。
景澄一怔,继而如临大敌,意识到自己刚刚产生了何等错觉——但仔细回想并不完全一样,贺明霁爱用的香水里还藏了点淡淡的天竺葵的气味,有时让她以为他是棵阳光底下的草本植物。
“这就是铜锣烧?”景澄弯唇,淡定地摁灭手机。
陈嘉言心下微动,自然而然地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他低头,将猫包稍稍打开一点缝隙:“嗯,是只暹罗妹妹,三岁了,我今天要想再领养一只,得先问过它的意见。”
铜锣烧显然社会化做得很好,在室外也毫不局促。它探出圆滚滚的脑袋,蹭了下景澄的指尖。
景澄心想,鼻头和咪咪一样是黑色的,但咪咪的鼻梁上还有撮不太明显的黄毛。
“走吧。青青还没回我,我们先过去看看。”她收回手。
圣堂作为宜大目前唯一一座直接对外开放的公共建筑,被猫协争取为了领养活动的举办场地,历史buff和假期buff的双重加持下,活动现场人头攒动。
除了可以参观待领养的猫外,协会还精心准备了互动性很强的趣味小活动。
成员们心思活络,想尽量扩大网络声量,拍照打卡能领取协会自制的猫咪冰箱贴,一生爱热闹的大学生相当捧场。
“陈老师!”有眼尖的猫协志愿者一眼就看到了陈嘉言,浑身猫毛地窜了过来,“您也想来领养猫吗?”
“有这个打算。”陈嘉言笑笑。
“啊,铜锣烧也来了。”志愿者目光故作从容地落定到了戴着棒球帽的女孩身上。
帽檐底下是张精致非常的脸,长睫浓密,勾出两道鸦色的眼睫线。
“你好。”景澄伸出手,笑出双浅浅的梨涡来,五官里的攻击性就都化作了可爱的明艳。
志愿者心想,学校表白墙传言不虚,陈老师的绯闻女友比模糊的偷拍照还要好看。
“你好你好。”志愿者很有不当灯泡的自觉,“今天现场人多猫也多,你们先逛逛吧,要是有看中的小猫,就去前面的布道坛填申请表,符合领养条件的话,我们会主动来联系的。”
耶稣降生的雕塑下,牧师打扮的学生头顶一只奶牛猫玩偶,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景澄眼角弯弯,真挚地看着女生:“好的。我要是有不了解的事情,可以来问你吗?”
“当然,当然。”志愿者脸微红,连连点头,礼貌地同二人告别。
抽空看了眼微信,景澄有些意外:“陈老师,青青来不了了,刚给我发了消息,说是辅导员临时找她聊实习的事情。”
陈嘉言语带遗憾,温声建议:“那我们先看看,给她当个参谋?”
景澄觉得也行,她抬脚,往人最多的地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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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宜泽相隔1200公里的京市,翻飞的红叶中,黑色的GLS背离高楼大厦,穿过古旧长街,最终停留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下。
这座四合院式的建筑并不显山露水,单看它的门房与白墙,很难推测其内具体的规模。
门扇缓缓打开了,贺冯皱着眉下车。
私家停车场已经被七八辆豪车占据,暮色将至,惹眼的车牌号码都隐没到渐深的阴影中。
从前院经影壁过垂花门,彩绘的梁下回廊宛转,贺冯不需远目,就能看到贺家老宅里那棵一百五十岁的国槐树。
它本来应该挂上“保护树种”的牌子,在市政公园展露参天如盖的身姿。
但兄长贺凛用充盈的资金和常年捐款自然保护项目为背书,让它成为贺家永久的一部分。
国槐树后,七开间的餐厅透着冷白色的光,明亮地映着青檐、瓦当、漆柱间精巧的雀替。
贺冯咬牙,抬脚往里走。
里头都是熟人,都姓贺,在国槐的荫蔽下成了人上人。现在他们一个个木着脸,悄然泄出点不易察的焦虑。
贺冯翻着白眼一屁股坐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浪费时间。”
贺家的佣人上茶时,贺明霁和他父亲贺凛终于来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站起身。
父子二人近看并不完全相像,下半张脸都是工笔钩折的锋利冷淡,但眼睛很不相同。贺凛是单眼皮,而贺明霁遗传了谢筠的一双桃花眼,从小到大,笑起来时很容易令人放松警惕。
贺冯心中暗骂,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他的好大侄用了一个月,隔着千八百里,就把他在信平坑得有苦难言。
只看小时候哪料得到?贺凛罚他,做叔伯的管教他,他永远安静坦然地接受。
贺明霁像精密高智的机器,不断学习、不断调试,渐渐满足贺凛对继承人的大多数期待,贺冯嫉妒也忌惮这个侄子,但贺明霁一切的顺从都是为了能被允许去穷山僻壤的边陲,见面朝泥土背朝青天的谢筠、不知所谓毫无血缘的妹妹。
所以贺冯又觉得庆幸,因为贺明霁分不清亲疏轻重,成年即清高地远离了贺氏的煌煌金山。
二十余年倏忽而过,国槐树下,被打手心的小孩竟能手握市值百亿的游戏公司,疫情之后,贺明霁的财富甚至指数般膨胀,彻底成为贺冯也艳羡的人物。而房地产的激流奔赴落日,他反倒被打翻到泥沙里。
贺冯越想越犯恶心,上好的明前,一口都喝不下。
“茶不合适吗,三叔?”贺明霁睨了眼他,淡声关切。
贺冯挤出笑来:“有点烫。明霁啊,大哥这儿的茶好,三叔是最爱喝的。”
贺明霁颔首,自然而然地坐在仅剩的两个主位上。
贺凛面无表情,一双鹰似的眼睛隐现疲态。
“人都齐了。”他声音冷肃,众人精神一振。
菜一道道摆了上来。
都是家常的菜,只从用料能看出主人家的讲究。
京市的秋天气温偏低,腾腾的热气里,气氛似有软化的征兆。
“对了。”贺冯觑着周围人的脸色,之前下手阴贺明霁时不都挺使劲么,现在全哑巴了。一群稻香村的点心!
他掂着筷子,“大哥,有的事要不还是再商量下?信平也可以说是家事。里头都是贺家的人,还有老李家大儿子,大家看着长大的。唉,我也是真把半辈子都舍了进去。您还在贺氏坐镇,我哪里轮得到听一个小辈的指教?干工程和明霁那游戏公司不一样。这些年,他挣的花的都是虚的,站在风口,不懂贺氏脚踏实地的生意也正常。”
灯下,贺明霁挺括的白衬衫领口微敞,显现出略不耐烦的倾向,深灰马甲的暗纹里淌着清冷的银光。
他撩起薄而锐利的眼睛,似笑非笑:“项目超支,工人停薪。三叔,你拿到的分红确实让人看不懂。认识的知道信平董事长是你,不认识的还以为建国后又允许猪头成精。”
“你哪听的!再说做工程哪里有不……什么猪头,住口住口住口!大哥,您看看,明霁是真不懂我们这些长辈的不容易!”
贺凛不耐地打断他:“行了。就按照明霁的意思。项目,先停了,你再别插手,我让人来帮你解决眼下的。”
餐桌上的人皆诺诺点头。
贺冯急了:“大哥,可我费了七年心血啊!他个半大小子懂什么,他凭什么?他那个齐光也搞了七年,如今就很了不起吗……明霁啊明霁,你现在是逞威风,别忘了当年你创业时甚至摸不到天使轮的投资,在宜泽也求告无门!”
在场的人都不做声。
天使轮投资仅仅两百万,对于贺氏来说不过财富冰山的一角,贺氏做地产的生意,也经营酒店、拍卖行,持股金融。
贺明霁当年所求,无非是贺家老宅外一对石狮子的标价。
但十九岁的他无法获得这笔钱,贺明霁被冻结了名下全部资产,贺家要管教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人人都必须冷眼旁观。
最终,贺明霁在工作室里研发出搭载CoreMatrix的第一个游戏,以发行首年九千万的营收坐到了父辈谈判桌的对面。
他是从那天忽地露出羽翼和爪牙。
“是啊,求告无门。”贺明霁目光平静地看向贺冯,莞尔,“不过三叔,现在似乎是您要来求我了。”
贺凛太阳穴跳了下。
“求你?我是你的叔叔,你的长辈!”贺冯大怒,“明霁,翅膀真是硬了。在场的叔伯哪个没苦心教过你说话做事的道理,要三叔帮你记起从前受的家法吗?宜泽的大嫂,还有不知道哪来的野种妹妹才算亲人?贺明霁,你不姓谢更不姓景!”
贺冯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列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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