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件造物,祈越显然足够智能,能理解人类语言中的弦外之音。
许慎行让他说遗言,他直接更进一步,把后事给交代了——
祈越指着槭树丛道:“那边风景不错,可以就地挖个坑,把我埋了。”
说完又扫了一眼许慎行脚下,“遗言在信封里。”
许慎行早就看见了这封信,只是不想搭理。他往脚下瞥了一眼,一脸“我倒要看看你们搞什么鬼”的表情,后退一步,弯腰拾起信封。
之前校方派人请他,只说考核方面遇到了一点难题,让他过去看看,没说具体情况。
他嫌弃地拆开信封,伸直手臂,把几张公文纸举得老远,仿佛纸是狗屎做的,臭不可闻。
目光匆匆扫过几行,却又骤然拉近,凝神片刻,脸色一变,当场“诈尸”。
许慎行脑子里点炮似的,崩出两个字——
放屁!
胡扯!开什么狗屁玩笑!
学校那帮蠢货,说这小孩儿带了顶级造物考试?顶你个头的顶!
狗屎!脑子被驴踢了?!
自己放了屁不嫌臭,还上赶着来恶心他?
二十年前他就能把整部造物史倒背如流,了解每一位杰出造物师的独特风格。
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混账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是造物!
许慎行恨不得一脚一个,把门口两人踹飞,再杀到三号楼大骂三百回合,脸上表情却平静到近乎诡异,不带一丝戏谑,有一种赌咒发誓般的郑重——
这、不、可、能。
但是——
万一呢?
他的经验、理智、感受、直觉都告诉他,这件事就是放屁。
但万一呢?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敢赌。
别人都能错。
只有他不能错。
他是造物学院的现任院长,他要对过去和未来负责。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沉默许久后,许慎行终于开口。
造院教学楼是学城中最古老的建筑,经历过风霜雨雪,火海雷鸣,修修补补延续至今。
有些地方补得不能再补,破损处从老鼠洞变成狗洞,又敲敲打打改成拱门,依然没有推倒重建。
它像一只被这片丘陵抱了两百年的阿贝贝,每一个曾经短暂拥有它的孩子都为它打上新的补丁,却从没有人想要将它拆散。
因此,那种独特的质感才能保存至今。
教学楼背后藏着一个院子,位置十分隐蔽,大铁门上挂着警示牌,又落了重锁,明晃晃的生人勿近。
院子里只有一栋建筑,名叫“书塔”。
对学生来说,它是“鬼屋”加“吉祥物”,对老师来说,它是“祖宗”加“接力棒”——毕竟,要成为造院院长,条件之一就是得到书塔认可。
得到认可,才能进到书塔内部,查阅历任院长留下来的珍贵资料。
锁链发出“当啷”一声,许慎行打开铁门,带着两人进了院子。
这一路上,他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观察祈越,心里好像戳着一根弹簧,反复下压弹起,来来回回就是两个念头——
这肯定不是造物!
可万一呢?
搞得心情起起伏伏,异常烦躁,拿根火柴在他脑子里划拉一下,都能直接点着。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格外茂盛,许慎行踏上石砖小路,指着远处唯一的那栋建筑,跟两人介绍——
“这是我们院的书塔,少说也有两百岁了,既是古建筑,也是古造物。但凡弄坏一点儿,把你俩一起挖坑埋了也赔不起。所以管好你们的手,一块砖头也别乱碰。”
书塔本塔看起来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珍贵,整栋建筑歪歪扭扭,墙砖花花绿绿,像是把一张百家被卷成了筒子,随手往地上一墩。
细看之下,书塔材质也很随意,墙面有生锈的金属也有磨平的木头,像是有人每天蹲在废品堆里扒拉,拼拼凑凑,修修补补,才攒出了这么一座小塔。
林栖面朝书塔,微仰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风从书塔后方吹来,又扫过他的指尖,无形的气流仿佛带了温度和质感。林栖恍惚觉得,自己摸到了金属的薄韧和木质的温沉……
许慎行观察两人反应,阴涔涔地一笑,“而且这位祖宗脾气不好,又很认生,你们第一次来,记住别惹它,也别乱说话。”
顿了顿,又道:“万一踩着陷阱也别乱哭乱叫。”
林栖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什么祖宗?
他看向祈越,想知道自己听漏了什么,却发现对方正在看他,目光带着审视,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林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视野中,手臂缠满细密的红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在阳光下,让人想起某位很著名的皇帝,不穿衣服就敢到处乱跑。
他知道别人看不见这些红线,可一旦被人盯着,又总觉得无所遁形。
祈越目光在他脸上停住,只说了两个字:“果然。”
“什么果然?”林栖刚问完就有点后悔,祈越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
“眼睛和脑子都是摆设——”祈越目光朝书塔方向一扫,“说是要找,真见了又认不出来。”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又没主语,完全莫名其妙,然而更莫名其妙的是,林栖居然能听懂。
两百岁的书塔……古造物……要找又认不出来……
林栖再次看向那座歪扭扭的建筑,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又张开,“这是林叙留下来的造物?”
祈越没回答,但林栖仿佛听见了两个字:废话。
后面甚至还带着回音——送到眼前都认不出来,你还找什么找?
林栖:“……”
虽然,他的确对造物一无所知,当时去店里找造物也只是为了立人设,但是……
你怎么知道我认不出来?
又没写在脸上。
这时就听许慎行在旁边“哦”了一声,多少有些阴阳怪气,“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这算是回答了林栖的问题,但又没给出明确答案,显然是不太想提。
瑕疵出现在普通石头上——无人在意,出现在宝石上则令人惋惜。
匠人会对瑕疵切割清理,或者利用设计遮掩过去。
书塔确实是“那位”留下来的造物,这在院里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一般没人会提。
如果有人主动在造院师生面前提起“林叙”这个名字,那多半不是为了学术讨论,而是故意找茬。
“那位”在两百年前一手创建造物学院,既是造物术的起-点,也是后世所有造物师的根源,但偏偏臭名昭著,是个人尽皆知的大反派、大坏蛋。
自从许慎行开始学习造物,听得最多的四个字就是“批判对待”,他的老师常说“骂归骂,学归学”“上梁不正,下梁不歪”。
他们这些造物师,对这种根源上的污点已经习以为常——反正擦也擦不掉了,只能忍着。
但每次提起“林叙”两个字,心里还是会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说不清是怨怼还是惋惜。
只有真正了解造物的人,才能懂得当年那位校长有多惊才绝艳。
许慎行小时候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林校长真的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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