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廿六。
天光渐敛,原本沉郁的天边浸染残红,泼洒在萧疏长街。石板积水粼粼波光透出绮色,被一脚踏破静影。
连绵十几日的秋雨,再撒欢的小皮猴也得老实穿上夹棉小袄。
石柱兴冲冲拽着母亲的手往前冲,势必要比郭小高先一步尝到禾娘子铺子里的吃食!
“娘,再走快些!!”
陈娘子直乐,也不戳破,任由他拉着,往那处热火朝天的街市钻。
老远便瞧见喜气的灯笼,随风直摆的“禾”字幌子。里头灯火通明,越近那股热暖辛香破开冷风,挠人似得将母子俩往里勾。
店里敞亮,进门就裹化了通身冷气儿。
六组桌椅都散着坐了人,东边一溜稀奇得很,长板贴墙为桌,靠着几个落单的高凳。墙上挂着菜牌、朗朗上口的词、简洁通俗的画。
画上几笔就勾勒出满山现捉鹌鹑、拔毛飞水、入锅卤制的画面。看着便知食材新鲜、做工细致,末了角落里,还标个吮指的小人像。陈娘子忍不住笑,禾娘子这画功还挺传神。
正好一桌空了,陈娘子拉着石柱正要过去,人却死赖着不走了。一个不留神就爬上有他人高的高椅,直嚷想坐这儿。
隔壁坐着的郎君缩了下胳膊,攒着椅子挪开些,给母子俩让出富余位置。这一躲,一道清灵嗓音穿插进来。
“当心!”
一股浓烈香气,伴着“滋滋”滚沸声。
禾穗灵巧地闪身撤步,汤汁在陶缽边缘滚起热泡,险些荡出来。
平息晃荡,禾穗小心将脊骨汤放下,嘱咐一番,看大家都没事心才算落回去。
未语先笑,她眸光转而看向一旁的母子俩,捏捏石柱日益圆润的小脸蛋。
“老几样都有,卤鹌鹑也管够,另新炊了几样……野味三宝羹、陶缽脊骨汤,可选配素米饭,或干汤饼,皆是十二文。”她指尖扬起,隔空点着食牌。
“开张前三日,在小店用足二十五文还能赠一包卤香鹌鹑子,三十五则是赠半只卤鹌鹑,娘子要些什么?”
今日开张,禾穗提前就备好了一日还余的食材。早晨知晓她换了地方,有些客顺路还是会来她店边的摊上买些套餐带走。午时冯婶、贺夫人和着几位交好的夫人来过铺里,添喜气又订了些吃食。
这些都是人情,她念在心里感激。
卤鹌鹑禾穗特意备多了些,今日做活动引人来的,消费满额便赠半只。
起先便忧心近日忽而转凉,街上没此前那般热闹,谁知不愧是“吉日”眼瞧日暮,竟露了丝暖金。禾穗连忙起灶,烧着大陶釜炖起脊骨汤吆喝。
这陶器皆是特意打的,薄厚适中又耐热,这天一凉,热乎的汤汤水水吃着最是顺畅。
脊骨汤选了带肉的猪脊骨,提前焯水后添上姜、蒜、茱萸、花椒叶、醋、酒、醪糟煮透,待骨翻滚沉浮,肉白了再下入清脆的白菘帮子、芦菔,也就是白菜梗和萝卜。
炖出其中清甜,骨肉和菜滋味融合再调味,添酱和豆豉,熬出橙红汤色闷在一处。
要吃便热一缽来,此时再下些鲜嫩白菘叶,若是主食吃面,还得下团手擀面进去打散。离灶前顶上再点一勺蔓菁酱,秋红挂青,连缽带盘置在食客面前,热腾辛香。
石柱被隔壁这香雾暖烘了脸,直拉着娘不松手,眼里亮晶晶的,“娘!我要吃一样的!卤鹌鹑也想要!”
陈娘子也嗅着肚里翻滚,“这干汤饼是下在里头的?”
被几道目光眼巴巴望着,隔壁郎君吸溜声都弱了,极轻吹着气,好快些凉了入口。
禾穗笑道,“这样入味些,栗米饭是单独盛一碗,脊骨汤吃到后头也可把饭泡进去拌着吃。”
“行,还是来碗脊骨汤配干汤饼,卤鹌鹑来一只……甜卤套餐也要一份!”
原是没打算买这些的,但一说这满三十五卤鹌鹑白赠半只,那就是划算了八文钱,且三日后就没了!陈娘子心一横,横竖近日天凉,那鹌鹑和饭团也不急着今日吃。
见石柱东瞧西看高兴得很,想想也是。她家虽没郭娘子家富裕,她精打细算却舍不得亏待了孩子,索性也是能买得起的一点子吃食,且又不是日日都来。
很快说服了内心,陈娘子揽着石柱满心等着。
禾穗赶去灶房准备。
还算忙得过来,就未叫彭氏来铺子里帮忙,在后院备明日的菜。杨大姐送餐收拾残余桌面,她在后厨忙完就来前头点餐回去做。
现做的汤也不敢准备太多,一是口味,二是……实地考察后她才发觉从前电视剧看多了。
禾穗原本脑子里构想的开业画面要热闹许多。
起码也得是锣鼓喧天、鞭爆齐鸣……结果被告知市集通通用不得这些,挂上红对联,红灯笼,有些熟人捧场已是不易,毕竟这北市多少间铺子,没几日就有旧铺子倒闭新铺子开张。
且这也不是多稀罕的铺面。
这么想禾穗释然了。
操着锅铲,忽而瞧见外头又陆陆续续进来些人,衣着鲜亮,身侧跟着不少家丁。
杨大姐凑近出餐口,面色有些不好。
“穗娘,像是赵家的人。”
禾穗微顿,继而将手擀面下进去。沸腾的汤汁里雪白面条染足颜色,覆着脊骨,滚颤着冒气。顶上来一勺蔓青酱,特制的铁夹扣着汤钵送至托盘上递出去。
东西归位,“我去看看。”
杨大姐有些犹豫,“要不要我去叫梁官人他们……”
赵家沉寂了段时日换了新家主,可曾经的恶名犹在。几位市吏常来买吃食,如今这情状杨大姐第一个想到就是铁面无私,但最是镇定可靠的梁官人。
“还不知晓来意,你观望着若是不对再去叫人,我先顶着。”
有食客亦认出赵家家丁那身皮,几口扒拉完饭,撂下钱就躲避是非,还在的亦是吃得忐忑。
像是在温馨舒适被窝里一下子被人掀了被角,总觉得哪儿漏风,不安稳。
背着人时憋不住嘴多少说几句,但当着人面还是怕的。
霎时静下来的店内,一道细婉身影掀帘出来。轻轻“呀”了声,墨琉璃似的瞳仁一转瞥向某处,平静无波,嘴上挂着清浅的弧度。
“有客来,不妨先坐下,看看吃点什么?”
挡在视线最前头的汉子冷哼一声,眉头竖起,“我们不是来用饭的!”
如平地惊雷,乍然几个胆小的食客也跑了。另侧贪嘴的石柱被这声被惊得猝不及防烫到嘴,“嗷”一声叫起来。
几道视线瞬间刺过去,陈娘子连忙将儿子搂紧怀里,背对着众人背脊绷得紧紧的。
禾穗错步过去,挡在母子身前,脸色更为低沉。
“来食肆不用饭,诸位想做什么?”
方才趁几人不注意,禾穗何对视杨大姐一眼微微点头,她便随着几个起身的食客一同溜了出去。
“好了,都说了不要你们跟来!”
剑拔弩张中,轻柔细声夹着几分恼意。
一芊芊素手拨开挡路汉子。
禾穗这才瞧见,几人相围中央是个貌美妇人。
恰似被荒草荆棘掩在其中的馥郁牡丹,芙蓉面,远山眉,唇色不点而朱,眼波流转泛着潋滟柔光。绿泥斗篷下,隐约一袭瑞锦丝绵袄,丰腴不显臃肿,露出的半截皓腕挂着只缠枝纹镶琉璃金钏,华贵逼人。
禾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一细细打量,倒有几分眼熟……
鲜少见这样气度的女子,莫名和记忆中集市里瞧见的两道影子重叠了一处。
她眸光一缩,嗓音极轻:“……王大娘子?”
美妇人身侧的家丁清了清嗓子,昂着脸,“是二夫人。”
“够了。”王烟凝眉头拧得更深,冷着脸将人尽数谴出去。
“扰人生意,钱都留下再走。”
有人犹豫,直到领头的汉子四下查看后确保无事了,这才解开钱袋退出去。一时间陆陆续续的“叮哐”声,钱袋全放在桌上,略显逼仄的店里空了大半。
禾穗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思忖着开口,“二夫人这是……”
人都走了,王烟凝面带苦涩,“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今日无意冒犯,这些钱禾娘子且收下。”
禾穗确实也未料到这么一出,看王娘子并非有意闹事……可店里吃食都备上了,只收钱也不大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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