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宥当然没有吃脾,事实上无论高尚桢自作主张的给他点了多少脑子爪子腰子蹄子,他都一口没吃,只喝他的矿泉水。
这家店的老板娘和高组长很熟,也见过他收拾那些疑犯包括线人的手段,见他面前一堆辣的甜的咸的,对面的人只有一瓶矿泉水,就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发明了审问嫌犯的新手段,让他只能看,不能吃,馋到他交代。可是看到桌对面先生西装考究,比自家穿烤串的铁签子还干净,一派气定神闲喝他的水,又有点不确定,心里奇怪,经过他们这桌的频率就未免高了点。
在她第八次经过饭桌的时候,高尚桢终于举手投降,拉过老板娘下单:“把你们自己吃的牛里脊烤半斤,再烤一个土豆,加点盐就行,其他什么也不用加。”
老板娘应声而去,程宥合上矿泉水,向他笑笑,“谢谢。”
高尚桢叹口气,拿起都放凉了的猪脾烤串,狠狠咬了一口,“你不吃,我吃!”
——我补血!
从店里钻出来都快七点了,吃了两人份烧烤的高组长没去管停在街边的车,拉着程宥从盐角草街一直往前走。
程宥怎么都不认为烧烤+散步属于工作的一部分,不过高尚桢虽然飞扬跋扈脾气急躁,但是涉及到案情,严谨得一丝不苟,不太可能拿工作当理由试图哄骗自己吃猪脾,何况这条盐角草街离在驼铃公园侧方,他推测着可能高尚桢是想再度考察现场,这才步行。
不过他的腿……
他看了看还是有点瘸的高组长,停下了脚步,“不能再走了。”
高尚桢不在意,“没关系。领不上残疾津贴,你放心。”
“但是会延长完全康复的时间。”程宥坚决不同意,“同样会耽误工作。”
高尚桢还想犟,可看着程宥的眼睛,嚣张的气焰自动消散了。
他烦恼的卡着腰,“那怎么办?要走的这条路车开不了。这……”正在苦恼,忽然身边传来一阵铃铃铃声,几辆单车从身边骑过,留下快乐的笑声,他眼睛一亮,“对了,驼铃公园对外租单车!”他眨着眼看着程宥,“要不要载伤员一程,骑手先生?”
就这样,身为高组长专属司机的调查官,又被迫兼职成为骑手,后车座上载着一个大号障碍物——瘸腿程度忽然加重十倍的高尚桢。
夜风徐徐迎面而来,温柔得正好,高尚桢揽住骑手的腰,在降下来的夜色中驰行于小巷中。
灯火自胡杨木交织的树冠隧道透过来,洒在沙地上,光影一层一层晃动;有小孩自家院子前放灯笼,一盏一盏飘上天空;有狗声在吠,汪汪汪,引来更多狗朋友来回应。
街边忽然跳出一只松鼠,在单车接近的一瞬又蹦蹦哒哒的跳远。
清甜的茉莉花香随风呈递,从程宥的发边脉脉飘落,染上他的肩,他的背,染上他背后的高尚桢。
高尚桢的头抵上了程宥的背,感受着晚风,花香,星星的光。
他没有说话,程宥也没有开口,只让风伴他们与车一道穿梭。
“程宥,”他低声喊他的名字。
“在。”
“等案子结束了……”
“什么?”
“没事,等案子结束了再说。”
二十分钟后,单车停到了一栋小小房子前,在灯火通亮的街道上,这栋小房子没有光亮,在高墙围院后静静沉默。
程宥看了一下门牌,栀子花1112号。
他明白这是哪里了,“度安源的住宅?”
“对。”高尚桢在车后座上打量这个房子,“从我们租车的公园到这里,你估计距离有多远?”
“4.6到4.7公里。”
“那要再加上去街角咖啡店的那段路?“
“5到5.1公里。”
“你现在是骑车,如果换成步行大概要走多久?”
“取决于步行速度,40分钟到1小时不等。”
“你也见过度安源,他会走多久?”
“1小时甚至更久,不会超过1小20分钟。”
“这就奇怪了。”高尚桢摸着下巴,“度安源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个爱运动的人,他为什么每天会走这条小路上下班?”
“他明明有车,隔两个街区就是双行道,为什么他会选择走路?”
程宥转头看他,看到戴着单车头盔的高高尚桢再次陷入思索。
不同于其他人,高尚桢的眼睛会随着思索深入而不断变亮,开始只是一点晶亮,渐渐有了星星之光,到最后燎出满山火,那么汹涌那么蓬勃,将他身边小小的世界一道卷起,燃烧。
程宥看了他很久,久到他理智在报警。
奇怪,他想。虽然我已努力去摆脱理性程式训练的影响,但是对人的印象依旧很浅薄。
为什么我会记得他所有的动作和语言?
高尚桢从思索中回过神,发现他的骑手双臂支在车把上,低着头在发呆。
这可太不程宥了。他想,可却不想惊动他,歪着头就这样看,直到程宥开始整理头盔,才拍拍他的肩,“走吧,我的骑手先生。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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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十点。
红驼警局二楼会议室里,抽调而来的警员们与刑事组成员一起,看着高尚桢,这位在红驼城,不,在整个西部联区都大名鼎鼎的传奇警官,在屏幕缓缓投下一副街道的地图。
“这里是度安源的家。”高尚桢指着地图上象征着栀子花1112的那个小点,“这里是他工作的街角咖啡店。”他又指着相距不远的一个小点,然后打开激光笔,红点沿着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从一端曲曲折折的滑向另一端,“这是他每天上下班的路线。”
“很怪不是吗?”高尚桢犀利的目光扫过一张又一张的脸,“明明开车五分钟就能到达,他非要步行。”
他扬起一个U盘,“我检查过一个月内这条路线上所有监控录像,也和咖啡店店员确认过,他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从几年前就这么做了。”
“我要你们沿着这条路线探访每一家,看看这条路上他是否有熟人,朋友,或者对哪一家特别留意。”
“不要轻易放过一条可疑的线索,任何情况都必须上报,解散!”
第三日,上午十点半。所有消息汇总而来。
三条连接起来5公里的窄街,一共有545户人家,其中代售房屋15家,主人出门旅游或者探亲的房屋36家。
刑警们跑遍了剩下的494户人家,确认和荷官直接或者间接熟悉的共有12户,包括咖啡馆的同事,公园里打牌的牌友,相熟酒馆的老板等。
同事?咖啡馆那边该问的都问了。酒馆老板?度安源那种人未必会跟他说心里话。
牌友...
高尚桢的目光在牌友上定了定。
荷官是个赌徒,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就要跟自己翻牌比大小,赢来的黑桃九和红桃A至今还躺在那件夹克衫的口袋里呢。
“这个牌友现在在家吗?”他问安月见。
“对。”安月见点头,“他叫郑历秋,今年64岁,已经退休了,每天没什么事,每天在家遛遛狗,打打牌。”
“好,程宥。跟我走,我们去见郑历秋。”
高尚桢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剩下那点疼对他来说就跟蚊子咬一口差不多,于是出了警局大楼后,他又一次阻挠了调查官去找他那辆停在第四排的黑车,指了指自己永远霸占VIP位的老雪佛兰,“我来开!”
程宥有点不赞同,但看到高尚桢一头抢进驾驶舱,想了想,还是跟着过去,他先习惯性的去拉后门,指尖都触到把手上了,看到高尚桢从车里歪着头等自己,停了停,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嗡嗡嗡的轰鸣中,休息了两周的雪佛兰又一次重新上路。
高尚桢驾驶着自己的老破(婆)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心情很快活,又想到不久就要迎娶一位豪华型,两座的,柠檬色美人进门,又不免对老伙计感到抱歉。
他心里觉得抱歉,脸上却不由露出笑意,然后很快就注意到程宥的目光低垂,落在副驾驶前那个微微敞开的储物格上。
从昨天起,程宥的话就变得出乎意料的少,当然,他一向安静,基本上不问不出声,但是沉默到这种地步,还是不太对劲。
他刚想问,程宥忽然开了口,“高尚桢。”
高尚桢心一跳,踩油门的脚跟着一痛,眉头就皱起,“呲——什么事?”
“你的腿……”
“我没事。”他催促,“你要说什么?”
程宥仍然目光坠低,“我可能要走了。”
雪佛兰在大街上发出长长一声咆哮,迅猛的扑向前方车流。
高尚桢的脸板了起来,“什么?”
“我在这里时间太长了。”程宥平静的陈述着事实,“情报司遇到些麻烦,他们要我回去处理。”
高尚桢声音冷得要结冰,“这边呢?”
“我已经打过报告,”程宥依旧没有抬头,“告诉上面红驼地方警局能力很强,在有足够资源支持的情况下,不需要调查官也可以独立侦破案件,不要担心,你们会有足够的资源……”
“谁说没有调查官也可以的?”高尚桢的表情已趋近于绝对零度,“你说的?还是他们说的?谁说的?”
“那不重要。”程宥双手扣拢,用很慢的速度做出回答,“重要的完成任……是破案。”
“对我很重要。”高尚桢强压下冰冷的怒火,他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冷笑,“不过,我猜是你主动在报告里提出不需要调查官也可以?”
程宥没有立刻回应,隔了好一会才说,却避开这个了问题,“你们会继续得到联合调查处的人力支援,起码两人以上。当然主要是在武力上支援,他们会完全服从你的指挥,所以你不用担心界至野的事再次发生。”
高尚桢死死攥着方向盘,绿灯亮起的瞬间,雪佛兰几乎是立刻就脱弦射出。“你那么想离开红驼吗?”他咬着牙,“也离开我……我们?”
“红驼很好,”程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你和你的小组也很好。”他的眼睛始终不曾抬起,“只是我在这里有些久,苍都那边需要我。”
高尚桢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削断了。
他想大吼你还是连说谎都不会,眼睛不看我,连声调都不对。
你要走究竟因为情报司?还是因为我?
情报司有那么多人,可红驼只有一个程宥。
他觉得自己快被愤怒和失望给冲塌了,然而理智的堤虽然摇摇欲坠,却始终那么坚韧,始终不垮。
“你别想走。”他听到自己冷酷的声音响起,“起码案件结束之前别想逃。”
“要不然我就直接去情报司,绑也把你绑回来。”
剩下的车程里,没人说话。
转过一个弯,一辆闪着红灯的黄色校车赫然出现在眼前。高尚桢猛踩刹车,刺耳至极的擦擦声中,雪佛兰总算在红牌前勉强停住。
因为惯性太大,高尚桢的身体也跟着剧烈向上跳起,他腿上受力,痛得更加厉害。不知是否刹车实在太急,旁边程宥的额头也撞上车窗,发出砰的一声。他身体即刻绷紧,膝抵前方,刹那间就将姿态稳固下来。
只是额头到底撞得青了一块,镜架也撞歪了。
他揉着额头,慢吞吞的摘下眼镜,放回口袋,还是没有转头,也没有吭声。
不知是腿疼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高尚桢的怒气忽然消散了一些。
然而他也没有再开口。
十分钟以后,雪佛兰停在了路边。
一个街区外就是郑历秋所在的栀子花21号,里面的道路曲曲折折格外逼仄,围墙又厚,车子实在难开。
高尚桢绕了两圈,始终难以平心静气的开进去,干脆不开了,就近停到路边,准备走路过去。
他一言不发的下了车,当的一声,重重摔上了车门,一脚踩到路面上,只觉得钻心的痛顿时传来,让他差点摔倒。
程宥从副驾驶上下来,见状就想上前,然而脚步很快停下,他看到高尚桢单脚在地上跳了几下,连舒了几口气,很快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朝前方走去。
他站在原地好一会,揉了揉鼻梁,也走入小巷之中。
栀子花21号是栋漂亮的独栋花园,和这条街其他住户一样,被很高很厚的院墙围住。不同的是前院有条黑色的拉布拉多,隔了三米的铁门栅栏正向他们摇尾巴。
高尚桢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响了铁栅上的门铃。
等老人走出来时,他脸上的怒气已完全消失,主动伸出手,“您好,我是刑事组的高尚桢。这是……”他头也不回,随便指了指程宥,“我一位同事,我们来向聊一下度安源的事。”
虽然年过六旬,郑历秋头发还是油黑,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看起来精神头十足,大概是因为生活无聊,对两位警官的到来十分热情,又煮咖啡又拿甜点,还领着他们看自己爱犬曲奇饼。
看得出郑历秋很爱这只拉布拉多犬,它很活泼很友善,狗屋都大得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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