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的喧嚣渐渐散去,东宫廊下堆满了拍卖后剩余的零散物件。胤礽倚在窗边,指尖拨弄着新得的鱼竿,银票换来的钓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十四爷那笔"赃银"已变成了他手中这把精工打造的紫竹钓竿,竿身上"海天一色"四个瘦金体小字,据说是江南名家手笔。他眯着眼望向远处——天津卫的码头,老十四的私人产业,想必鱼群正肥。
东宫库房深处。
石氏掀开一只积满灰尘的樟木箱,霉味混着樟脑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她第三日翻检库房,前两日寻到的布料要么太薄,要么太硬,都不适合做冬袜。
"娘娘,这箱是......"碧蘅欲言又止,脸色微变。
箱内整齐码放着几匹明黄软缎,即使在昏暗库房里也泛着柔和的光泽。缎面织着极细的云纹,手指抚过几乎感觉不到纹路,却异常厚实绵密。更惊人的是,在特定角度下,隐约可见五爪龙形暗纹——这分明是御用龙袍的下脚料!
"娘娘!"碧蘅扑通跪下,"这、这是禁物......"
石氏恍若未闻。她指尖捻了捻缎面,满意地点头:"厚度正好。"
"可是......"
"裁了。"石氏合上箱盖,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晚膳菜式,"给粗使宫女们做冬袜。脚踝处加厚,她们总抱怨冻疮。"
碧蘅面如死灰,却不敢违逆,只能颤声应道:"......嗻。"
当夜,东宫偏殿烛火通明。几个绣娘战战兢兢地对着那几匹明黄软缎,剪刀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石氏亲自坐镇,见状不耐地皱眉:"怎么?"
为首的绣娘抖如筛糠:"娘、娘娘......这料子......"
"料子不就是给人用的?"石氏随手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利落地裁下一块,"这样。"
绣娘们面面相觑,终于咬牙动手。明黄缎面在剪刀下分裂,五爪龙纹被拦腰截断。没人敢提醒主子,那些龙形暗纹恰好会落在袜筒内侧......
三日后,一摞厚实的中筒袜分发给了东宫的粗使宫女们。袜口特意加厚,内衬柔软,穿在脚上暖如春阳。宫女们感恩戴德,谁也没注意到脚踝内侧那几乎不可见的龙形暗纹。
腊月初八,雪后初晴。
东宫后院的井台结了层薄冰。粗使宫女翠儿正蹲在井边浆洗衣物,冻得通红的手指在冰水里揉搓。她今年刚满十六,是内务府新拨来的小丫头,因手脚勤快被分到太子妃院里。
"动作快点!"管事嬷嬷在廊下呵斥,"惠妃娘娘的轿子就要到了!"
翠儿慌忙加快动作,一个不慎,木盆倾斜,冰水泼了一身。她惊呼一声,本能地站起拧干裙角,袜筒随之滑落,露出内侧一截明黄。
恰在此时,一顶绛紫暖轿转过回廊。轿帘微掀,惠妃叶赫那拉氏正巧瞥见这一幕——
雪地里,一个粗使宫女的脚踝处,赫然露出一抹刺目的明黄!更可怕的是,那黄色织物上隐约有龙形纹路!
"停轿!"惠妃厉喝。
翠儿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慌乱中另一只袜筒也滑了下来。这下两只脚踝都暴露在外,明黄缎面上的龙纹在雪光映照下纤毫毕现!
惠妃浑身发抖,指着宫女:"给、给本宫扒了她的袜子!"
嬷嬷们一拥而上。翠儿哭喊着被按在雪地里,厚袜被粗暴扯下。惠妃接过一看,眼前一黑——这分明是御用龙袍的料子!竟被做成了粗使宫女的袜子!
"反了......反了......"惠妃声音发颤,"查!给本宫彻查!"
内务府总署衙门。
赫奕正在核对账目,听闻消息后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
"千真万确!"小太监面如土色,"惠妃娘娘亲自拿着袜子去了慈宁宫!太后震怒,下令彻查!"
赫奕眼前一黑。作为内务府总管,御用物料流出可是杀头的罪过!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库房,翻出近三年的《御用织物出入库册》,手指哆嗦着逐页核对。
"不对......这不对......"他喃喃自语,"龙袍下脚料都该焚毁......怎么会......"
与此同时,针工局乱作一团。二十余名老裁缝被紧急召集,在烛光下翻检所有存留的布料样品。两个年过七旬的供奉戴着老花镜,伏在案上逐寸检查一块锦缎的边角。
"这里!"老供奉突然惊呼,"《顺治元年服制则例》第七卷载:'凡织物有龙形者,纵只鳞片爪,亦当焚化'......"
"不对!"另一位老裁缝抖开另一本典籍,"《内务府成例》补充条款:'织物暗纹若龙形不显,可改作他用'......"
"放屁!"赫奕暴怒,"那是顺治帝为节省开支特批的!当朝哪有这等规矩?!"
老裁缝们噤若寒蝉,继续埋头翻检。烛泪堆满了烛台,窗外更鼓敲过三更,两个老供奉终于支撑不住,接连吐血昏厥。
"大人!"一个书吏慌张跑来,"查到了!那几匹料子是三十五年江宁织造进贡的'云纹暗花缎',本要销毁的边角料,不知怎么混入了东宫库房......"
赫奕瘫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这下完了——太子的库房出了纰漏,追责起来......
"还有更糟的......"书吏咽了口唾沫,"针工局报,东宫上月还领过一批杏黄蟒纹缎,说是给猫做垫子......"
赫奕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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