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乘云在霞归浦的听风阁住了下来,和江木泠的卧房枕雪斋位于两个对角,沟通两处的是霞归浦距离最长,最九曲回折的一条路。
听风阁是个精巧的二层小楼,四处并无遮挡,因此那狂风刮过之时,便像是被这一处精致建筑割破了喉咙似的,发出长长的尖啸。
听风阁也因此得名,江木泠想此处更应该叫无眠阁。
霞归浦的四季落到无眠阁只剩下两季,夏秋一般的炎热暴晒,冬春一般的清凉冻人。
因为长久的没有人住,谢乘云甫一推门便荡起一圈呛人的灰尘,他捂着口鼻再看室内的陈设,更像是被北风卷走了似的,什么也没有。
谢乘云看着空空荡荡的四周,问道:“这是马棚还是猪圈?”
江木泠笑说:“狐狸窝。”
知道他是嫌此处太简陋,江木泠顺势破罐破摔,生怕被他看出些可取之处,“我这儿就是如此清苦,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你愿意住就自己收拾,不愿意住趁早走人。”
谢乘云虽说确实对这住处不满意,但他的大话都已经放了出去,怎么能还没上阵,就敲起退堂鼓?显得他格外的娇气,吃不了苦,不像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为自己的行为镀上了一层修行的圣光,说道:“释迦摩尼佛还曾落入过孔雀的肚肠之中,这里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总比那五谷轮回之所要干净些。”
江木泠靠在门边,“拿自己比佛祖,你的脸真是越发的大了。”
随后她也不走,专等着看谢乘云干活。
谢乘云把手腕上缠着的金脊放了下来,金脊一落地就化作一条漆黑巨蟒,用舌头朝江木泠打了招呼。
江木泠摸了摸他冰凉的脑袋,忽然想起金脊很能吃,而她这霞归浦的活物总共也就两人一蛇,金脊总不能把谢乘云一口吞了充饥。
如此一来养活它又是一个大问题。
“你一会儿在院里垒个鸡窝。”她指挥道:“我下午去厨房找找有没有鸡蛋,然后你再孵几只小鸡出来。”
“我?”谢乘云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他这双修长的妙手平素只制造些琴棋书画一类阳春白雪的艺术,最繁忙的时候也是用来打扮自己,从来没干过活,收拾屋子已经是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还要兼职当垒鸡窝的长工以及孵蛋的母鸡?
“不是你还能是谁?”江木泠理所当然地说,“这里谁的辈分最小?谁是金脊的主人?谁自作主张地要留下来的?”
谢乘云深吸了一口气,“是我。”
“所以,这都是你的本分,为人弟子应该做的。”
“行!”他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即紧闭双目,意念像一只吸水的蛟龙一般蹿去水池边,随即便掀起了滔天巨浪,水池里的水尽数向听风阁冲过来了。
他本就是水系单灵根,调动水流十分容易。
江木泠回过头一看,她养护得当的花草已经有一部分全部泡在了水里,对它们而言堪称是灭顶之灾。
“你干什么?”她火速扔下一个保护罩,将其余的植物圈住,“我的花要淹死了,快把水放回去。”
谢乘云见她表情焦灼,怀疑自己是闯祸了,为免被她教训,只得乖乖地把水又调了回去。
江木泠把保护罩收回来,连忙飞去看了她的花,幸好泡水的时间不长,而她亲手培养的植物也沾染了一些她身上百折不挠的气质,依然□□,有继续活的意思。
她气势汹汹地走了回来,眼神分外尖锐,“你这是打算学白娘子水漫金山,救她相公吗?”
谢乘云没听过这些凡间的奇谈,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听风阁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用水将整座小楼冲洗一番,到时这里纤尘不染,焕然一新,这简直是一个绝佳的好主意。
“我只是打算用水把这里洗一洗。”
解释罢他又将自己代入为一条为爱矢志不渝的白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想当我相公,美得你。”
真正的蛇——金脊此时肚子很不合事宜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咆哮声,跟着主人奔波至此,它还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五脏庙已然空空如也。
江木泠忍心让谢乘云吃苦,但不忍心让金脊挨饿,只得亲自替它去捕猎。
万象宗的厨房是为新入门还未辟谷的弟子准备的,为让他们早日忘记凡间的口腹之欲,最荤的菜便是炒鸡蛋,还是只放菜籽油和咸盐的那种。
金脊若是只吃这些,夜里恐怕真的能把它主人给嗦楞到肚子里。
她只得到后山为金脊找些野味。
临走之前,她从久未开启的库房里,找出了布巾、打扫所用的笤帚簸箕,交给了谢乘云。
她似乎是很有远见,说教道:“你别忘了自己的捏造的身份,只是个学了点皮毛,还未筑基的散修,打扫房子便要动用灵力,养成坏习惯,那明日去上课,是不是还要操控着笔替你做批注?”
“到时露了陷,你在这里一天也待不下去。”
说罢又把库房的使用权也交给了他,“缺什么从里面拿。”
谢乘云虽然梗着脖子,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但等她走后,还是拿起了那古朴的笤帚,从二楼开始,打扫地面以及挂满仰尘的房顶。
金脊虽然饿得眼冒绿光,却被无情的主人派去打水,头顶着铜盆,在水池和听风阁之间来回穿梭,洗了好几个冷水澡。
等江木泠再度回来,谢乘云已然凭借他五百多年的洁癖本性,将听风阁收拾得大不一样。
江木泠把她捉回来的野鸡野猪野兔的遗体放在一旁,进来楼上楼下地地转了一圈,发现不仅地面屋顶光洁如新,连那破碎的窗户都用糊上了白纸,一派过日子的气象。
他还从库房里搬出一架雕花大床,成套黄花梨木的桌椅板凳软榻,金丝楠木的衣柜、梳妆台,以及一尊等身的琉璃镜。
这些都是师兄在她分洞府之时置办下的,但她向来念旧,用惯了原来的家具,轻易不换,便便宜了谢乘云。
她正要提及师兄的细心妥帖,可在舌头里打了个转,又把那些话咽了下去。
说了他也不会承师兄的情,到时一定又把这些器具扔出去,嚷嚷着要从却月楼搬东西进来,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将房子看完,江木泠才想起看谢乘云,见他忙得脸颊染尘,额头微微有汗意,但双眼却晶亮地看着江木泠,是向她讨要夸奖的表情。
江木泠立志做一位挑三拣四的严师,轻易不说好话,清清嗓子道:“打扫屋子还能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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