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巳睡得正酣，身侧猛然一沉。他微微抬起眼皮，昏暗中一对儿绿色‘远光灯’，正近距离直直地照他。
挠了挠猫下巴，哑着嗓子说：“回来了。”
猫蹭了蹭吕巳手心，喉间溢出愉悦的呼噜噜声。
吕巳笑笑，收回手，和猫对视了小一分钟。猫没有提出任何诉求，吕巳翻个身继续睡。
猫踩着吕巳的侧腰，跨过他。
“嗯。”吕巳被踩的一声低哼。
猫停在他脸前，双腿并立坐下，尾巴圈住身体，简短地轻喵，“喵~”
吕巳假寐，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黑猫伸出爪爪轻拍吕巳的脸。
吕巳放慢呼吸，依旧是装睡。
猫落在他脸上的巴掌越扇越快！越扇越重！！！
“陛下，您赢了。”吕巳投降，一张嘴恰好被猫爪堵个正着，吃了一嘴的毛，“哕——”
猫盯着爪子看得认真，化作人形，“真是的，一到春天就掉毛。”
“何止呀。”吕巳欠身摸向床头手机，“您是一年掉两次毛，一次掉半年。”
墨栀说：“阿巳，我给你买化毛膏吃。”
“我吃？”吕巳笑着挑眉，干脆拒绝：“我不吃。”打开手机软件，查看宠物定位器生成的行动轨迹。然后看了眼时间，夜里两点，“墨墨你饿了？”
墨栀摇头。
“那……”吕巳重新躺回去，将被子拉至下颚，“我继续睡？”
墨栀手脚并用，结结实实爬过吕巳。
“喔——”吕巳吃痛。
墨栀牵起他的手，朝枕头下面摸，“礼物。”
“什么？”吕巳摸到一条粗糙的‘麻绳’，也不着急拿出来，顺着往里摸，“是什么？”
仔细摸了个遍，才满怀期待拎出一只七窍流血的死耗子。
“啊呃——”驴叫惊天动地，刺穿静谧的夜。
“你这反应……”墨栀揉了揉耳根，“是不喜欢？还是太喜欢了？”
吕巳两根手指捏住死耗子的尾巴，伸直胳膊与地面平行，远远地拎着。锁紧眉头，组织了半响语言，也组织不出一个整句。
“看来是不喜欢。”墨栀颇感惋惜，要拿走‘礼物’。
吕巳躲开，没让她碰死耗子，“老实说，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遇到的鼠仙？动手时还有谁在？有没有催动煞气？”
墨栀恍然，“想多了，这是一只普通老鼠，我在市一中女生宿舍抓的。”
没屠仙就好，吕巳神色缓和不少。
掀开枕头，指了指枕头后的一滩老鼠血，又点点已经被老鼠血浸透的床单。
此处无声胜有声，眼神是最有力的批判。
满腔热忱叼回来大老鼠，没有得到夸赞也就算了，还遭受嫌恶。
墨栀冷脸，“不识好歹的东西。”隔空打了个响指，死耗子炸成血雾，溅了提着鼠尾的吕巳一身。
吕巳咬牙，呼吸都停了。
墨栀眼神锐利，静默观察。
若是此时，吕巳胆敢表现出一丝不满，墨栀会立刻莽上去攻击，打到他这辈子都不敢不满。
吕巳掐着自己的人中，找血压测量仪测血压。测完血压，找降压药。吃完降压药，想了想，又补了四粒速效救心丸。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澡，全程不跟墨栀有任何视线上的接触。
墨栀受不了被无视，穿墙回家设下新结界，打算与不识好歹的长耳朵驴就此决裂。
这不是猫第一次单方面跟驴决裂，按照以往经验，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两只妖初次相识时，墨栀刚被魔尊收养，是个不会说话、不会化形的小猫崽儿。仗着魔尊宠爱，在魔刹殿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吕巳虽然比墨栀大了将近五百多岁，但也没到完整化形的年纪，是个长着驴耳的俊朗少年。
那天清晨大雨滂沱，吕巳跪在殿外，声称自己是魔尊昔日部下的遗孤，求一株浮芎草为母亲治疗头疾。
守卫驱赶他：“魔尊麾下何止千万，圣战过后又有多少遗孤。那浮芎乃天池无根仙草，岂是你可觑觎的。”
没有浮芎草，母亲注定熬不了多少时日。
吕巳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博一个希望，他向守卫磕头，不停地磕头，血水混着雨水流了一脸。
抬头间，一只黑色小奶猫仰躺着滑到他面前，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撑住他下落的前额。
“圣女，外面湿冷。”殿内追出来五个打伞的婢女。
五把伞同时遮住小黑猫，也遮在了吕巳头上。
吕巳保持着半磕头的姿势。
猫伸展爪子，开出两朵粉色爪垫花，拨弄他的长耳。
“圣女高兴呢。”婢女制止守卫打扰。
猫舔舐着吕巳脸上的血。
布满倒刺的舌头舔过伤口，吕巳绷紧下颚、咬牙隐忍。
猫起身端坐，蓬松的三条尾巴灵活地环住脚脚，好似坐在一张华贵的毛皮毯子上。
它提起前爪梳理毛发，舔到爪腕处的白色骨镯，口感不再丝滑。烦躁地甩了甩爪子，绿眸重新聚焦于驴耳少年。
吕巳单手覆在额头，指尖燃起蓝色萤火，伤口迅速愈合。
一部分妖类会在成长中觉醒某种异能，吕巳的异能是治疗。
“喵——”猫欣赏你的异能。
“圣女，我们回去吧。”婢女劝道：“天冷易染风寒，尊上会心疼的。”
小猫掉头向殿内走，婢女撑伞随行。
吕巳恍然回神，蹭跪到猫前，“我想求浮芎草救我母亲性命，我愿为奴为仆报答你。”
猫歪头看他，“喵~”
而后两步一回头，示意吕巳跟上。
吕巳梦游一样跟着墨栀进入魔刹殿，这次没人阻拦。
进入藏宝阁，魔尊也在。
魔尊让墨栀给他一个帮吕巳的理由。
墨栀抓着吕巳的衣服爬到他头顶，拨弄吕巳的驴耳。
“喜欢？”魔尊戏谑道：“本尊用浮芎草换他的耳朵，割下来给你玩儿。”
墨栀甩头，拨了拨自己的耳朵，“喵呜。”
魔尊猫语八级：“你说你有耳朵，不要他的。”
墨栀：“喵。”
魔尊抱起墨栀，逗它：“那我不能白白送他浮芎草。”
吕巳伏跪在地：“小妖愿用双耳换取浮芎草。”
“栀儿。”魔尊颠了颠怀里的墨栀，“本尊让你说。”
墨栀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魔尊唤来婢女，得知墨栀昨晚又是玩儿了个通宵，便要亲自抱墨栀回去补觉。
墨栀抓了抓魔尊的袖子，仰头看吕巳。
“准了。”魔尊命人拿浮芎草给吕巳。
吕巳叩首：“谢尊上……”
话未说完，魔尊一挥华袍广袖，吕巳被击飞拍到墙上，口吐鲜血。
“喵。”墨栀探头。
魔尊捂住它的眼睛，“乖，我们不看。”
此一别，墨栀再见吕巳已是三年后。
他变高了、更瘦了，皮包骨般在魔刹殿做最辛苦的杂役。每天吃不饱饭，又要干很重的活。
墨栀那时被娇惯出许多毛病，比如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比如不按时吃饭……
下人们时刻备着新的饭菜点心，以便墨栀想起来才肯吃几口。
吕巳饿极了，饿到来偷猫的饭。
墨栀好几次醒了却装睡，她觉得吕巳有趣，像只小鸟，壮着胆子飞过来啄几粒米又飞走了。
墨栀认为吕巳胖点儿好看，所以不介意吕巳多飞来几次，多啄几粒米。
渐渐吕巳不满足只吃几口，开始连吃带拿。一碟五块的鲜花酥他连盘端走，一块不给猫留。
想着左右吃食过多，不易被察觉。
殊不知猫就蹲坐在房梁上，垂眼俯视他。
墨栀当下醒悟，自己吃什么取决吕巳给她剩什么，自己一直在吃吕巳的剩饭！
真真是猫善被驴欺。
猫记得魔尊说过：以赤诚换取真心，不过是弱者的幻想。唯有让人畏惧，才能赢得尊重。
还是给驴好脸给多了，他才会分不清大小王。
从今往后，猫不会给驴任何好脸色。
墨栀手机拉黑吕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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