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七络阁上时，那时是刚从云州回到淅川，赵元青独自站在七络阁上，看着月色，她那时候想，人心幽微似海。
但现在她要纠正一下，海也有浅海和深海还有深渊，还有比如她，可能在离岸大概十多尺的地方，得往下潜潜，才能碰的到底。
但燕椿和不是，他甚至无法用海形容。
太复杂了，徒弟多少她还是明白一些的，没什么安全感，但燕椿和不是。
普通人的话，碰到燕椿和这种人可能会狂喜，有的会敬而远之，可能会有各色反应，但最后都会惧怕。因为实在……实在无法理解。
对于无法理解的事物，人就是会怕。
这个世界，和她理解的不一样。她从前从琼州出来的时候，自觉已经十分成熟的，都想好的，出来见见世面，然后找个山住下，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青山碧水之间，逍遥飘荡，碰到有需要帮忙的人，就帮帮忙，碰到不友善的，潇洒一笑，也不计较。
内求诸己,不假外物。
但燕椿和的世界不是那样的，他告诉她，有人的地方，无论是修者，还是武者，庙堂，市井，只要人在，这个世界就都是一样的。光有力量，光自己厉害是没用的。
庆城的静兰苑，燕椿和垂头站立，犹如犯错的孩子，静静听着她来来回回走，反反复复说，词不达意。
赵元青看起来很不好，她现在觉得道心破碎了，颠覆了，全扬了。
但她已经提前和燕椿和说过了，她要冷静一下，不必管她，她得想想，不然真的要疯的。她也试图让他先离开一下，放她自己缓缓。
但他不听。
赵元青又转了一圈。
又转了一圈。
开始反思自己，当时不应该和他说碰到什么再说什么。她也没料到是碰到的是这种事情，结阳的事情她已经懒得计较了无非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到了云梦，她还是想少了。
但人在面对……面对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事物是，有的人会想试试，赵元青不想，她就会不碰。
每次，每次，几乎是每一次，她和燕椿和感情更深一些时，他就会露出一些新的东西来让她接受，恰巧卡在她走不了，只能被迫接受的程度。
但……真的就是事已至此。
若是只是胥州之前，甚至胥州的时候也能走，到淮州时就走不了了。
算了，就当不知道吧。
她面无表情地问：“还有吗？”
“元青，我不知道，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害怕。我现在搞不清楚哪些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低垂着头，沮丧地说。
“行，那就休息吧。碰到再说。你不要去主动惹事就行，走吧，去洗漱一下。”她走过去抱住他。
他一呆，就这些吗？就一句话吗？前后不到一炷香就没了吗？她甚至就转了几圈，甚至不说他吗？
是她没想到吗？他不敢抱着侥幸的，这个事情，若是权当没发生，之后会有更大的麻烦。
“……元、元青，你是不是没想到？结阳和——”
赵元青咬住了他的下唇。
“想到了，最坏的也想了，不听。我的要求你记得的，对不对？”
燕椿和有些懵。
“还是从前那样，我不管你，你差不多一些，你清楚的。我不想对你说一些威胁的话，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拉着他去外面要水，见到屋后有白烟缭绕，改了注意，拉他又去温泉中，给他把配饰外衫卸下，二人一起坐到温泉中。
燕椿和想了想，开口说道：“元青，等我死后，我做一个同我一个模样的人偶，陪着你好不好？”
她冷笑：“我抱着它睡，你愿意？愿意的话明天你把尺玉拿过来，我抱尺玉睡两日。”
他忍不住生气争辩：“我现在还活着呢！”
“那就别说要气死我的话。”她闭眼趴在他锁骨上回他。
他不高兴，但死死抱住她。
“我从前也没想到我会……会中意你这样的啊！要是知道，我早就不做了。”
赵元青没睁眼，把两条胳膊挂在他脖子上慢条斯理地说：“所以我也没生气，我就是震惊，以及不解。”
他叹气，温柔亲亲她被水汽染湿润的发鬓。
“元青，我说过的，我的爱也许不好，但我已无法更爱你。我不想把自己形容的很无辜，但你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就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想你更爱自己。”她捏了捏他脸。
燕椿和缓缓笑：“那我就更爱自己。”
赵元青抬头仔细打量他。
“你这不对，你这个不是我说的那种。”
他突然眼眶一红，勉强说道：“那种不行。我要最爱你才行。”
她提了口气，又露出有些神意消散的模样，暗叹真是孽缘，不然一个追名逐利，一个厮混山野，千千百百年也未必相遇，各求各的，未必不算圆满。
谁料到能碰上个这样的，能中意这样的，真真世事难料。
她也清楚，他不算追名逐利，他一半是没趣味，一半是其他理由，人聪明是对比出来的，不和人斗，怎么算聪明呢？他也享受这个过程。
也就是这么恰恰好地，这个时间相遇，按他那时在青园说的，三月，她可能就跑到山林里去，因为世道要乱了。
“茂茂，我会……我会多爱你一些，不爱自己也没关系，我会去做的。”她珍惜地亲了亲他的眼角。
燕椿和死死抱住她，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胳膊的肌肉都鼓起，但表情却像小孩子一样埋在她锁骨处，依赖，信赖。
有时她也会想，可能她也是女人的关系，会有一些母性，她拿他当自己的夫君，爱人，孩子，还有活祖宗。
“……那元青，我再同你说一件事，你会不生我的气吗？”
他表情天真而恬静，柔美纯然。
“……”把她气笑了。
赵元青站起身踏上水池往外走，被他追上抱回池中。
赵元青不高兴地看他。
他解开衣衫，把她的手放上去，十分稳重地说：“这样说，这事情你听完，自己再想一下怪我不怪，我左思右想，还是得同你说一下。”
手中温润滑腻的触感，他又玉骨冰姿的仙君模样，赵元青一时间心中乱跳。恍若回到初次见面时，又仿佛船上那几日，她还是小毛贼，霎时神魂颠倒，魂飞魄散。
“……你先说。”她严肃抿嘴，用意志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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