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下车,跑过去,帮忙把灯箱搬回店里。
老板娘一个劲儿地道谢。
姜梨起初只是觉得帮忙这人热心,等到那高高的身影围着自己默不作声时,她却不敢抬头。
重新扣上羽绒服兜帽,双手插进口袋,她一路小跑进了最近的胡同。
马路上,喇叭催促的鸣叫响亮刺耳,罗序不得不返回去把车靠在路边。
再次转身,已经没了人影。
他不甘心地追了过去。
北城的老旧小区都差不多,一样的狭窄,一样的湿滑泥泞,像极了那年夏天三个人捉迷藏的小巷子。
只是如今泥地上没了帆布鞋印,院里没了虫鸣鸟叫,屋脊上没了明晃晃的大太阳。
姜梨方向感不好,每次捉迷藏都把自己藏丢,沈时找不到她,只有罗序能。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十五岁的他,陪着女孩儿玩这无聊的游戏,一次次沉沦在突然冒出的恶作剧鬼脸里。
“你再找不到,我就回不去家了。”
女孩儿手腕上的五彩绳和笑声串起整个夏天,却又被突如其来的秋风扯断。
狂风吹落背胶过性的小广告,还有屋檐上半片融雪,摊在鞋边,很快随着墙边一股脏兮兮的小沟渠进了下水道,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空寂无人的小路上,他仿佛听见了心跳,有自己的有她的。
“姜姜,姜姜!”
没人回应他,连回声都没有。
他不死心。
“姜姜,你记得我,对不对。”
十五年了,时间改变了她们的样貌,却遮不住因爱而闪光的眼神。
从看见姜梨的那一刻,这十五年的漂泊与那十五年的依靠便牵起手,再也分不开了。
“姜姜,我会找到你。相信我,我会的……姜姜!”
他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找,直觉告诉他人没走远,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快步搜寻楼与楼间更狭小的缝隙。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仿佛把十五岁那年炙热的夏天又送回手中,他使劲儿握了握掌心,就连黏腻的汗珠都带着儿时的味道。
“姜姜!姜姜……姜……”
风没能把声音送得更远,反而吞掉了他的急迫,挡住前进的脚步。
不见光的暗影里,熟悉的身型靠在墙上,脑袋低垂,只露出下半张脸,唇角的梨涡清晰可见,就连说出的话都清楚得足以震撼人心。
“别跟着我。”
罗序顿在原地,手扶着墙有些站不稳,火热的胸膛瞬间凉下来。
她们一个明,一个暗。
连片的乌云被风牵扯路过太阳,一串明暗相接的影子晃下来,照不清女孩儿脸上的冷漠。
墙角转弯处一条浅浅的水渠上还残留着透明冰盖,小股水流静静地跑过两人之间。
姜梨不愿跨过,罗序不敢跨过。
她抬眼,不带丝毫感情。
“离我远点。”
罗序炙热的心头又覆上一层冰霜,分明看出不带情感的厌恶。
以为姜梨怪他当年离开,怪他雪夜的错认。
“姜姜,对不起。沈时那天只说走丢一个助理,雪那么大,我没认出你,更不该赌气让你下车……”
罗序承认那一刻他是生气的。
气沈时故意让自己难堪。
气姜梨明知道,只要开口他一定会带她走,可偏偏倔强地不肯相认,一路都装作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更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认出她。
“谢谢你送我回家,就到这儿吧。再见。”
插在口袋里的掌心已经印出无数清白的月牙,姜梨面无表情地转身,眼皮缓缓抬了抬,留下一抹孤绝的背影,比大雪那日更冷漠。
罗序停在原地,望着离开的人,眼底跳跃的火苗渐渐落到灰烬里。
姜梨没有再回蛋糕店,而是回了短暂的寄居地。家这个字眼儿,该是最后一次从她口中说出。
等蛋糕店正常营业,她会住在铺子里。
一来那么多设备晚上有人守着才安心;二来钱要紧着有用的地方使,单独租一间屋子太奢侈,剩下的积蓄不多,还有好多事要做,需要钱。
洗漱后,她躺回只有一张床的狭小卧室。
说狭小是因为下床再迈出一步就到客厅了,客厅也是厨房挪到阳台才腾出来的。
老旧的一居室,她一个人住刚刚好,一盏小夜灯也刚好填满。
枕头下的手机已经响了无数次,是姜丰。
姜梨勉为其难地接起来,把爸爸逼急了事情只会更糟,她能漠然离开,但做不到针锋相对,尤其是血亲。
“姜姜,什么时候回来,去哪儿了?”姜丰声音轻轻的,仿佛姜梨随时都要飞走似的。
“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放心吧,过一阵我就回去。”
“早上是我不对,没顾得上你的伤。要出去住也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环境好一些的,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爸爸给你钱……”
“不用。”姜梨拒绝得很干脆,姜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爸你出差要注意身体,别熬夜。”
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姜梨决定先结束这短暂的对话。
姜丰是建筑学院副院长,后天就要出差去上江市参加城市规划论坛会,一走就是一个月。
家里只有那对母女。
他知道女儿不会同意回去;
姜梨也知道,爸爸不敢让她回去。
因此现在告别,是最好的时机。
“姜姜,你不要总是这种态度对我,除了爸爸和沈时谁能受得了你天天甩脸子,时间长了,沈时也会有意见,你们马上就是夫妻了,改改你的脾气。”显然姜梨的生硬态度也过度到姜丰身上,他略带怒意。“而且你还……沈时是你最好的归宿。”
姜丰不愿触及逆鳞,做父母的总要为孩子打算,那件事不提也罢。
“我知道,所以夫妻间的事,爸爸你别管了。只要你和爷爷在一天,我就没事,不是吗?”
“你这孩子,一说你八百句等着我。”姜丰是真拿这女儿没办法,“把你地址发给我,走之前我必须去看一眼。”
犹豫再三,她给了短租房的信息,姜丰才恨恨地挂了电话。
春日的清晨与寒冬很像,都冷得出奇。
但如果仔细分辨,会发现,春天早晨的窗上是雾气,冬天的窗上则爬满霜花。
安静的出租屋内窗子被蒸气铺满。
姜梨享受着少有的,只属于父女二人的宁静。
就像从前妈妈接了拍摄任务外出,她们喝着粥,等门打开后,一个拎包,一个享受久违的拥抱,笑着听妈妈分享这次采风趣闻。
姜梨看看那扇门,关得并不严,可现在只要她和姜丰在,就不会再从外面打开了。
热气腾腾的红豆山药粥,配上小咸菜、荷包蛋,是从前妈妈在时的标配。
姜丰亲自下厨做好了带过来,只为了和女儿单独吃顿早餐。就连手机响,他都没管,调成静音放在一边。
“张林说你请假了。”
“嗯,有些累。”
靖宁街改造项目的修缮改造方案,是城市设计规划院参与制定,主管领导就是张林,姜梨是得力助手,自然少不了参与。后来新区开发,多个项目并行,靖宁街项目的重任自然落在她肩上。
断断续续做了一年之久,姜梨有些心力交瘁。
这个项目又是建工集团承包,古建修复部分由罗序承接,为了避免儿时三人戏码重演,姜梨直接称病。
“是辛苦。”姜丰是建筑学院副院长,自然知道。真想把百年老街修好,前期查阅整理资料就耗费不少时间。
这座1903年才初具雏形的城市,历史虽然也就一百多年,但多侨民聚集的特点,导致光建筑风格就有十余种。
靖宁街又是最早的侨民聚居点之一。
因此,风格杂糅多样,要想修复后还能保留原汁原味,不容易。
“累了就休息休息。沈时知道你搬出来吗?”
“知道,他每天会来看看。总不能我现在就搬去他家。”
姜丰没说什么,设计院的工作确实辛苦,可他不舍得女儿离开,只要他在,女儿便可安稳。
看出姜梨对沈时不上心,甚至有些抗拒,遂安慰道,“沈时和朵朵没有明确关系,只是玩得好一些。你不像小时候爱玩爱闹了,倒是朵朵长不大似的。”
姜丰总忍不住拷问自己,如果妻子没出事,姜梨也许不会如现在这般冷漠,不近人情。
他夹了个荷包蛋放在碟子里,往前推了推。
“而且是他亲口和你沈爷爷说的,喜欢你……过段时间就领证了,多去逛逛街,买买东西,平时你也不出门……”
两人都默契地对这段关系一带而过,但却像挑明了似的没有提另一个人。
“知道。”姜梨仍旧乖乖地回答,不留一丝痕迹。
知道她的脾气,说多了容易逆反,不想如昨天般争吵,姜丰点到即止。父女俩依旧安静地喝粥。
北城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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