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星历记载:初吉,既生魄,恒星不见,夜中星落如雨。
那是个萤火虫纷飞的夏夜,点点的萤火坠落在草木间。天幕漆黑一片,无星无月,四下昏暗,山中寂静无人。
匆匆行走在冥寂的山间,青蘅穿着件外门弟子的青衿服,抱一罐用来入药的山蓬草,蹑足踩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发辫翻飞,环绕飞舞的萤火虫缀在她青色的衣角。
她是溜出来看流星的。
偷看了算星阁藏在外门弟子禁书区的星历,青蘅知道这一日后半夜将有流星陨落。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日宗门立禁令不许弟子夜间出行,但知道流星陨落之时牵动的天上星辰之力会与地面灵气遥相呼应,特别适合修炼。
当时已入金丹期的青蘅,十分急于进入元婴期。
那一年洛子晚还没有结婴,倘若青蘅结婴比他早,那就是蓬莱宗三百年来最早入元婴的弟子,如此一来青蘅在修炼上将不再仅仅是与小师兄比肩,而是将在宗门三百年记载里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那时候两个人已经针锋相对很久了。这对在众人眼里伪装成关系很好、连彼此竞争时也显得友好的师兄妹,实际上私底下经常打架,但每一次输的都是青蘅。
她不甘心,也不服气。
每当光风霁月的小师兄一身白衣皎洁站在高台之上,被簇拥过来的年轻弟子们崇拜与钦羡之时,站在台下的青蘅都在心里暗自发誓。
总有一天她会把他狠狠踩在脚下,剥开他的面具,撕碎他的伪装。
就像十四岁那一年,他忽地弯身靠近,轻声说出“你是装的”的那个耻辱的瞬间。
那个流星将坠的无星无月的夏夜,青蘅假意要为药堂取入药用的山蓬草,领了一张准出许可符,偷偷溜出宗门,想在流星陨落的那个时刻借取星辰之力尝试破境。
那一晚山路极黑,路上没有点灯,只有流萤点点。
抱着药罐的青蘅借着那一点飘忽不定的幽光穿林而过,在即将踏上草坪的那个瞬间,忽地刹住,后退,屏息。
手里的药罐坠地,“咣当”碎裂一地。
——她意识到她踩到了血。
无数流星恰在那一刹坠落,火光划破半边天幕,如同黑夜里一刹燃烛般的闪电。
提着剑的少年站在遍地的血泊里,微垂首,黑色的额发沾着血,血珠滴答坠落,溅起在结满露水的草地上。
燃烧的流星的尾巴划过,那一刹极亮的光照亮他的脸。
沾满鲜血,缥缈淡漠,无数坠落的流星如同燃烧的火焰,遍地尸骸里的少年仿佛焚烧在炼狱里的恶鬼。
那一天,青蘅看见了洛子晚杀人。
她知道他是真的在杀人。
互相争斗了那么久,早已熟悉对方的一切,青蘅知道这个表面上君子端方的少年根本不在乎人命也不在意人间苍生,她自己也丝毫不关心那些。
但是宗门规定不可杀人。对修仙之人而言,杀生人是极重极深的罪孽,她不会去犯。
青蘅不知道洛子晚为什么杀人,杀的是什么人,那些遍地的尸体属于凡人还是修仙者。
但是她知道,她撞见了她本不应该看见的秘密。
提着沾满鲜血的剑,站在黑暗里披着血衣的少年在药罐“咣当”落地时回过头。这时的青蘅已经来不及逃走,对上了他那双黑漆漆的、干净而淡漠的、没什么情绪的眸子。
那个瞬间寒意就像闪电战栗着爬上脊背。
青蘅确定洛子晚动了杀心。
那一晚他已经杀了很多人,完全可以再多杀一个,比如这个无意间撞破了他杀人之事的小师妹。
求生的本能让青蘅在那个瞬间用最快的速度拔剑。她从来没有哪一天同时使用出这么多剑招、爆发出这么强大的灵力,到最后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咬着牙、全凭本能地在挥剑。
然后她赢了。
漫天流星划过的夜幕之下,她发丝凌乱、气喘吁吁地坐在洛子晚身上,一只手压住他胸口,另一只手以剑尖对准他咽喉,手指颤抖着,只差半寸就可以杀死他。
她几乎都要动手了。
可是下一刻。
被压在身下的少年忽地松了手,撤掉所有防御,收起了全部灵力。
“喂,师妹。”
尽管是被压着躺在地上,被人用剑指着喉咙,随时都会死,说话的时候咳着嗽,血从每一处伤口里涌出来,浸透了那件白色弟子服,这家伙偏偏用的是轻轻巧巧的语气,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
好似他们正面对着面坐在春日煦暖的阳光里在坐春台上喝下午茶。
“你是偷跑出来的。”他指出,“被师父发现了的话会被罚擦地板。”
“如果你敢向师父告状的话就杀了你。”她说。
“你也是。”洛子晚回答,声音很轻,“今晚的事,如果你告诉别人的话就杀了你。”
“那你最好闭嘴。”青蘅说。
她松开压住他的手,收剑入鞘,站起身,用一个粘合诀收拾好碎掉的药罐子,抱起来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转身前的最后一瞬间,她看见躺在地上的少年偏开头咳了一声,卸了力,放任自己浑身是伤地躺在遍地的血泊里,而后,闭上了眼。
那是青蘅第一次见到洛子晚狼狈不堪的模样。
那也是她第一次击败他。
那个流星陨落之夜发生的一切,两个人谁都再没有提起过。
双方都知道,那一晚他们是真的想要杀死对方,每一剑都透着真实到近乎实质的浓烈杀意。
——要是对方可以去死就好了。那一刻青蘅咬着牙恨恨地想。
这样一来,天底下再没有人知道自己那个黑暗的一面。
他们是天底下最了解彼此的人,也是天底下最厌恨彼此的人。
再没有人比他们更讨厌对方了。
此后漫长到令人厌倦的相处之中,彼此敌视的两人似乎都快要习惯了这种针对对方的恶意。
习惯了每一次对视都在无声地表达对彼此的厌恶、每一次交手都带着杀死对方的狠厉杀机,却在众人面前扮演起言笑晏晏、关系亲密的师兄妹。
这就是蓬莱宗三百年的青蘅和洛子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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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撞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纷纷的飞鸟四散开去。
踩着最后一道撞钟声的尾巴,冲进讲经堂里的青蘅飞快地找到座位,甩开在身后的发辫像是纷飞起落的纸鸢。
哗啦啦的翻书声里,她翻出一卷经学竹简展开平铺在桌面上,执着支墨笔沾了点砚台里的朱砂。
再抬头时,讲经台上的太玄长老已经一手按竹简,一手持拂尘,长长的白胡须一抖一抖,说起了今日讲经课要学的内容。
诵经声沉闷悠长,讲经堂里沙沙作响,台下的弟子们各自开小差。
青蘅握着笔低头在经书上圈圈写写,先用朱笔写一遍“洛子晚”,再用墨笔画一个小人,最后换回朱笔在上面戳个红叉,如此反复,满满一页都是对此人的恶意诅咒。
接着,笔尖忽地一顿。
有人用一根蓍草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
与此同时,一个晃悠悠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我说阿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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