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秋官也是个苦命的。
她生于一普通农户人家,下头有个弟弟,家境势微,还时常被爹娘裹挟着做绣活以补贴给弟弟添些嚼用,年岁才十三,一双手便粗肿如萝卜,遍布针茧,当真是可怜了一副天生好相貌。
这副容貌没替她讨好,倒叫十亲九眷打起了她的主意,都知她有对偏心眼的父母,想做个媒人在中间讨油水的,便尽往那破落人家做媒,今日是断腿的李员外,明日是娶小老婆的张老爷,眼瞧着黑心肝的爹娘就要将她嫁给一口舌不甚清醒的老翁做继室,幸而突发了旱灾,她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才叫她爹娘弃了念头。
逃命路上,又几番想要将她卖给路遇的萎缩老爷做个丫头,若不是那些老爷们见她瘦个没形病恹,心生嫌恶,怕是就要遭殃了。
路至濮州,爹娘为着给弟弟哺些米粥,这回任是秋官如何劝说也没用了,眼瞧着就要拎着她去酒楼瓦舍里卖了,正巧遇上了李牙婆。左右前后都是绝路,秋官心一横,不想如她爹娘的愿,便求了李牙婆买下自己。
那李牙婆是个识人的好手,虽见秋官身形消瘦,可目若秋波,似有几分颜色,又听她说会做些针黹活计,便给了一贯钱买下。到了船上,秋官又后知后觉怕起来,忧虑思愁,怕李牙婆同爹娘一样将她卖与给混账人家,好在天爷福佑,竟是好去处。
那秋官因着这样拖累的家室,想的总是比别人要重几分,暗忖:如今好容易能得那进高门伺候的机会,若还不晓紧张,便是白叫她来这人世一趟。一家子在逃难之时,秋官早已趁乱偷了母亲祖传的簪子,怕被搜寻出来,一路上死死绑在大腿根处,有时候被扎了血眼也一声不吭。
她料进那通判家不容易,于是便寄希望于李牙婆。
当夜,秋官拿着救命稻草般的簪子,叩了李牙婆的院门,那厢李牙婆正要入眠,啐了口气,猛地一拉门,便见个丫头扎在地上,跪了下来。
不知她是如何劝说的,第二日,素心只瞧见秋官神色轻松,再无往日那般忧愁悲怆。
教习礼仪规矩时,秋官更是主动拉了素心说话,悄声道:“那日多谢你扶我一把,还未体面同你说过话呢,船上时曾交换过年纪姓名,我却是个记性不大好的,我唤秋官,今年十三,你呢?”
素心知她特意亲近是为何,心中却并不反感,笑盈盈道:“我唤素心,今年十二。”
秋官做出惊喜状:“那你可要比我小上一岁,我该叫你妹妹才是。”
素心颔首:“秋官姐姐。”
见素心逞她的意,秋官瞥了眼边上兀自笨拙练礼的小连,作怪道:“要我说妹妹也是心眼太实,你与那丫头走的甚近有何好处?她年岁最小,瞧着又是个懵懂愚笨的性子,定是入不了通判府眼的。倒不如咱们俩多亲近亲近。”
素心与小连话多,也不过是出于怜爱,想她比自个儿还要小两岁便被家里人给卖了,素日里便出自本能多照拂几分,没得想的如此复杂,却也不好驳了秋官的面子,便浅笑迂回道:“我只是瞧她像家中的妹妹,看着亲热,再过几日咱们就要入各家的门了,说不准也再见不到了。”
秋官面上虽应,心里却淡淡的,只今后小连要与素心说话,她便一头插进来,颇有挤兑的意思。
可惜小连单纯,参不透这其中意思,只当秋官是个比她话还多的。
一连十几日过去,在那李牙婆的调教下,几个姊妹们也算是有模有样,起码知晓见了宅院中人该如何行礼,要唤老爷夫人小姐的。
到了收成那日,屋里头几个都求着素心替她们梳头,人人都想进高门,殊不知李牙婆心里明镜似的,对于这些丫头的本领相貌,按照过往经验,已经替她们算好了去处,本事差些的自是要往后头排,不得坏了自个的名声。
眼见素心真要给她们绾发,李牙婆赶忙打住素心的手:“嗳哟我的姑奶奶,你这本事是留着伺候小姐夫人的,怎能叫她们占了便宜去,别真成了尊泥菩萨。”
素心本也并不打算给人梳那耀眼夺目的,一来太过张扬未必是帮了她们,让主人家看见了失了身份,二来旁人也并未许她什么好处,随手绾几个简单利落的发式,只不过也只能显得比往日清爽些。
李牙婆唱白脸,倒是给她省事了。
其余人眼见李牙婆不让,只能消了心思,自个相互看着瞧着梳了头。素心得了空闲,也专心致志给自己梳起头来。
因她还未及笄,梳那些娘子妇人的发髻会显得风格迥异,便只梳了个双蟠髻。这双蟠髻要先盘好髻心,将长发分成两股分别束紧,再向前翻折。整体形态精巧可爱,既显得出手艺,又不会失了身份,是北宋未婚女子常见的发髻。
秋官不知从哪得了块好布,上头绣了好些兰花,梳好发髻后包在髻上,简洁朴实,倒是把身上的柔弱气味冲淡了几分,显得稳重了些。
小连则自被素心绾了发,便也学着梳双垂髻,虽梳的歪歪扭扭,可也是精神的。
几人皆穿戴齐整,李牙婆领她们到院子间,郑重道:“待会到了那些贵地,莫要给我惹出事端来,若有那忘了本的小娼妇被主家打骂出来,坏老娘名声的,休叫我给她卖作那喝酒陪唱的!”
见几个丫头脸上明显有怵色,李牙婆这才满意的掸了掸衣裳,领着人走了。
门前停了辆驴板车,是李牙婆赁来的。这并非小气,而是骑马出行,实属贵胄才赁得起,北宋马匹数量少,养育成本又极高,非有些脸面的人家是用不起的。
这驴板车也没多大,只能把臀瓣往上一撅,互相搀扶住,以免路上给震下来。
她们首家要去的,自是通判范家,届时要去的牙人可不止李婆子一个,若得了范家人的青睐,钱财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替李婆子的名号添砖加瓦,以谋求更好的差事。
路上,李婆子同她们说起范家的底情来。
“这范家乃是苏州吴县范氏分支,听闻是位大官的亲戚,几代都是读书人。因老太爷早年赴京为官,后致仕迁居滁州,共育了两子,现都已成家。长房不大出息,生的女儿却是嫁的好,听闻嫁的是个什么杨家。倒是次子,进士及第,人又踏实上进,未到不惑之年便官至滁州通判,又娶了苏州当地望族顾家娘子为妻,眼瞧着还有的升呢。”
“这回若是二房的人来挑丫头,你们日后可是有福了!”
李牙婆不吝啬的将所知所闻倒了出来,脸上带了藏不住的骄矜,似乎能与这样的人家做生意,连带着她呼出的气都香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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