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高调的做派和显眼的用户名，让人想不认出来都难。
拉帝奥不知道那个赌徒用意为何，但他的出现，证明这个天空岛直播间活动已经进入了公司的视野。战略投资部的高管向来眼光毒辣，也许他们早已在这片深蓝的直播海中，攫取到了利益的味道。
不过当下，他还无暇顾及战略投资部的意向。
他抬眼看向原告席，雪莱披散的金发和破烂的衣服遮盖住了他原本的容貌和气质，以至于拉帝奥第一眼并没有将他认出来。
但在他说出“星槎种植”四个字时，那道低沉的声音蓦地令拉帝奥想起一道消瘦的身影——那道身影仿佛一棵固执的草，一日复一日地扎在实验室中。
他记起来了，威尔·雪莱，从仙舟前往第一真理大学求学的学生。他的机械理论知识扎实到能拿到拉帝奥的及格分，进入拉帝奥的课题组后，他从未获得及格以下的分数。
按照第一真理大学的标准来看，他是确凿无疑的学霸。
然而最后，他却被拉帝奥劝退了。那也是他第一次从拉帝奥这里拿到零分——他漠视伦理规则，擅自进行了生物机甲与人类的交.配实验，试图探索生殖隔离的边界。
拉帝奥发现之后，曾与他长谈一场。但整场谈话，雪莱都一言不发，直到最后，他才抬起低垂的头颅，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而后，没有告别，他无声无息地从第一真理大学消失，拉帝奥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在这里重逢。
拉帝奥起身，在达达利亚讶异的眼神中走向前，他抬起头，直视审判台上的那维莱特，声音平静：“那维莱特审判长，请允许我以技术顾问的身份，为各位讲解雪莱先生所提到的‘星槎种植’技术。”
没想到杰拉德先慌了，他指着拉帝奥，绷紧嗓音，呵斥道：“你是什么人！不会是他找来的托吧？你又不是科学院的人，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审判长大人，请将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驱逐出去！”
拉帝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杰拉德全身战栗起来，那个人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件死物。
芙宁娜恰时出声：“杰拉德先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位先生，你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辩护有效呢？”
拉帝奥表情淡漠，他直接询问那维莱特：“那维莱特审判长，请问，枫丹法律是否规定——导师需对其指导学生的研究项目负责？”
那维莱特轻轻颔首：“枫丹《导师指导行为法》第2则第361条，导师须对指导学生的研究项目承担全过程责任。”
“谢谢。”拉帝奥转身，站在雪莱的审判席下，淡定宣告：“我是他的导师，维里塔斯·拉帝奥。我将对其研究项目承担所有责任，请问现在，我可以开始陈述了吗？”
场上一片哗然，杰拉德还欲辩驳，却被那维莱特的一句话堵住——
“请求合理，允准。”
拉帝奥点了点头，开始讲解：“首先，我需要纠正被告先前所提出的观点——知识是没有边界的。从辩证角度看待，这句话并无对错之分。然而，这句话的关键点在于，生物永远无法辨别自己是否处于知识封锁的囚笼。对于提瓦特而言，星槎技术正是知识囚笼之外的理论。”
“星槎，是一种承担运输功能，能够在空中飞行的载具。星槎的制造采取了金属与生物遗传结合的方式，通过孕育星槎种子，制造可以成功投入运行的星槎。星槎种子内含有金属材料、生物信息等内容，种子经过星槎中枢的培育，可成长为成熟星槎，类似植物生长过程。”
拉帝奥抬眸，仅仅一个眼神，雪莱便后背一凉——那一天，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在实验室被导师支配的恐惧。
拉帝奥伸出手，雪莱恍然大悟，将手中的设计图纸交给特巡队队员，让他转交给拉帝奥。
接过图纸的拉帝奥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下图纸继续陈述：“我的学生雪莱所设计的无人潜水艇，借用了星槎种植技术，利用枫丹丰盈的水元素充当营养液，结合机械动力学与热学对种子进行改造，实现其形态多样化——当然，你的设计只能算是勉强及格，可以改进的地方还有许多。创新点不足、改造技术未通过安全测验、材料选择还可以更精进……”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张图纸吧？只看一眼就懂了？[惊掉下巴]】
【主播怎么说着说着开始上课了……】
【啊啊啊啊啊！创新点！师傅别念了，我现在就去改论文！】
【这就是第一真理大学最严厉教授的含金量吗？】
【……】
“咳咳。”那维莱特打断了拉帝奥的话，“维里塔斯·拉帝奥先生，学术问题您可以之后和您的学生探讨。我已充分了解星槎种植技术，接下来，审判结果将交由谕示裁定枢机进行决断。”
剧院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台巨大的机器，蓝色的光芒在机器两侧跃动，如同冰蓝的血液涌入血管，而后传输到终点——谕示裁定枢机的心脏。
审判单从那维莱特面前的盒子中吐出，他垂眸扫了一眼，而后向全场宣布——
“在此，我宣布，被告杰拉德，有罪。”
雪莱的身体瘫软下去，他愣愣地看着下方那个伟岸的身影。他曾因作为他的学生而骄傲过，也在被劝退时后悔过。他忘不了戴着石膏头的教授在黑板上写下第一行公式时的画面，冷漠、理性、近乎大理石一般的男人站在讲台上，环视下方，淡然道：“愚者同样拥有追求真理的权利。”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灵魂的震颤。
公式布满黑板，知识如同潮水涟漪，蔓延至教室的每一个角落——诚如台上之人所说，每个人都享有追求知识的权利，因此，他不会拒绝任何一个诚恳的提问。
此即，真理医生。
雪莱愣愣地看着拉帝奥的背影渐行渐远，恍惚中，身旁的特巡队队员将他的图纸交还到他的手上，他垂头一看，图纸上好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都被圈了出来，旁边还批注着更优解。
一颗一颗泪珠砸落在图纸上，雪莱抱着那张薄薄的纸，大哭了一场。
他想，他欠教授一个道歉——如果教授仍愿意医治他的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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