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风吹衣摆，便只有顾无忧举手投足间的细微响动异常出挑。
亲眼目视魔君丧命，各位旁观者自然是一个个大气不敢喘。
顾无忧若无其事地转头，眼光有意无意倾斜而去。
路子煜对此毫无反应，依然垂首缄默。
他其实知道顾无忧在看自己，但是……
他不敢抬头。
领教到顾无忧是天道的那一刻，他的心理防线全然土崩瓦解。
此刻路子煜只觉仿佛置身极寒，每一处骨节被冻结冰封。
“看来，不用我多费口舌，路少君很快就能想明白，自己到底身处怎样的境地。”
顾无忧慢悠悠来回踱步，“嗯，比我要聪明很多嘛！”
在场者见状，皆禁不住屏息凝神。
谁听不出来，顾无忧赞赏话语中的阴阳怪气。
小心哦，不要去触上位者的霉头。
不过，其他人只需要充当背景板就好，而路子煜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没想到顾无忧还记得初见那日他对她的威胁，路子煜惶恐至极：“在下……不敢，与您相提并论。”
顾无忧嘻嘻笑道：“放心，我呀，是想同少君说两句话，若无问题，到时自会放你离开啦。”
“……”骗子。
路子煜清晰记得，自己在说完这些话以后对顾无忧做了什么，同样的，他也不觉得顾无忧会老老实实践行承诺。
“骗子”这两个字……他甚至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在骂自己。
路子煜冷汗涔涔。
顾无忧要质问什么呢？
是他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豢养替身？是他听命魔君与妖王樊枝勾结坑害龙族？是他利用顾无忧引龙与魔君鹬蚌相争？是他把凡人变作便宜傀儡？还是……
条条罪状，山一般压在他肩膀上，越是细数，越令他呼吸不畅。
谁知，顾无忧对这些皆不感兴趣。她带着一点天真的好奇：“路少君为什么要装作腿瘸呢？”
路子煜心脏一紧，强撑道：“天道……大人，煜只是在……”
“哦，韬光养晦？是吗？”
顾无忧居然飞速替他接下回答，“以前我和他们一样，也以为你是在韬光养晦。”
“事到如今，我却想着……你会不会只是单纯害怕，想找一劳永逸的借口逃避？”
“啊……”直到最后，他曾经所筑防线遗留的残骸，顾无忧仍不肯放过。
路子煜慢慢昂头。
现今，那玛瑙一般的赤色眼睛已覆盖深不可测的晦暗，顾无忧的话语更使得其中晕开一片空寂的悲凉。
魔族诸位共睹，沉默且鄙夷。
“是。”
路子煜挤出短促仓皇的一声笑，“煜本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啊……”顾无忧欲抬手。
已至裁决之时。
〖没有了……除了这条命，我什么都没有了……〗
顾无忧一愣，指尖顿在半空。
〖求求您，求求您……！〗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抵在耳畔哀道，不时痛苦地呜咽，〖……留我一命吧，我会对您很有用的！〗
顾无忧扫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异样，遂重新看向路子煜。
纵然路子煜现在手掌撑地，正俯首面对粗糙的黄土，一字未言。可她还是能听出，这是路子煜的声音。
伏惑听不到，百里晴听不到，兰听不到，系统暂时隐去休整，亦听不到……
只有她。
顾无忧能猜出，路子煜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求饶——
是他对自己所下的控制术。
虽然目前对顾无忧已经不起效，但好歹还能传点儿悄悄话，用来支撑一下这位魔族少君最后的体面。
〖您应该会去制伏樊枝吧……因为他才是主谋！而且，我了解他，哪怕您出现，他肯定也不会收手。〗
〖他才是罪魁祸首啊。〗
路子煜不想、亦不能继续待在黄泉境，他不用思考都知道作为丧家犬的最终结局。
可是求龙族没用，求百里晴没用……
只有她。
只有顾无忧才可能赐予他慈悲的恩典。
所以察觉到顾无忧状似无动于衷后，路子煜以为没有打动她，于是愈发卖力。
路子煜极尽严厉地呵斥自己，绞尽脑汁思索他对顾无忧有利的条件。
快想、快想啊！怎么才能讨她欢心，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她不是对他说过“喜欢”吗？！所以她喜欢的究竟是……？
倏然，路子煜灵光一闪。
路子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终于敢直视顾无忧——其晦暗眼底破开一道裂隙，如同油层覆盖下的污浊秽物，露出黏腻恶心的一角。
〖所以，我可以助您。我能取得樊枝的信任，我来成为您手中最听话的棋子！您若是放我一条生路，樊枝他一定想象不到！〗
〖您一定，一定也乐于看到他捶胸顿足的模样吧！〗
路子煜甚至在笑。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您和浮岛那些伪善的修仙者完全不一样，您不会满口“大道”“正义”的虚情假意，您是为了自己！〗
〖恕煜驽钝，现在才知晓您真正所想所思。我也想为您做些什么。〗
〖我可以不只是您的棋子……玩具、宠物，或者其他什么，这些都凭您的心意。〗
〖此后，煜今生所求，便是愿欢欣常伴您左右！〗
他的眼神恳切到近乎狂热，传给顾无忧的心音愈发震耳欲聋。
〖天道大人！！〗
顾无忧悠悠听完。
本以为好戏已经告一段落，结果未曾料到，还有一个和伏惑旗鼓相当的“惊喜”，在这里等着她。
百里晴见她站在原地半晌没动，不由得上前催促，试图唤回顾无忧的神思：“天道大人？”
路子煜见状，冷冷抬眼，与这位昔日下属眸光相接……无形的激烈火花四溅。
百里晴扬眉，稍稍对他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终于，顾无忧往前迈一小步，扬声对路子煜开口，让所有人都听到：“路少君既然没瘸，那就站起来吧。”
听着顾无忧的潜台词，似乎是不打算直接就地处决。
难道想把路子煜押解回去，然后再行商议吗？
百里晴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好的。”这边路子煜虽不明所以，但回答极快。
现在，他全然没有方才给顾无忧单独传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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