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曾一剑荡空不妄海的至高剑尊,却只慢条斯理地重斟了一盏茶。
令天下邪魔闻风丧胆的折荒剑小玩意儿似的缀在她腕间,除却藤屋中那次交手,便再未催动过剑诀。
分明是弹指便可荡平满城邪祟的人物,偏偏全没有出手的打算。
岁青眼见他斟完了茶,却并未再启寻踪之境,一时摸不清楚他的脾性。
剑尊神色清冷如常,目光落在窗下那抹纤伶的背影:“明日再探。”
却是说给他们听的。
岁青岁原只得起身告退。
楼归寂走近这只正席地而坐,抱膝晒着月亮的邪物,见她仰头瞧过来。
盈盈一只沐在月晕里,安静温和得不像个邪物。
他略略俯身递来一只手,居高临下时音色冷意稍减,清晰入耳:“姜央。”
——
月隐星淡,天际翻白。
这座枯死一天一夜的城在炊烟与渐盛的人声中复苏。
客栈休沐归来的小厮们一早便已将正堂洒扫一新,后厨蒸腾的热气从窗角溢出来,带着粥香。
时辰尚早,一抹雪色倩影扶着木栏,从回折的梯间缓步而下。
她蒙着轻纱,暗暗黑眸深如墨海,眼波流转间乌浓的睫羽抖落晨光,有淡影落在眼尾。
廊下洒扫的伙计一时出神,再眨眼她已盈盈出了正门。
不知是何时入住的客人,账上竟没有记档。
这一早连掌柜也不知所踪。
伙计心下纳罕一句,便复又埋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城中早市熙攘,沿途饭食糕点叫卖声不绝于耳。
那抹雪色穿过涌动的人潮,在一片琳琅玉饰前止住脚步。
摊主扫见这绸光如云的一抹白,立时笑脸迎上来:“姑娘,想看些甚么?”
这位通身贵气的主顾没有搭话,袅袅立在晨风与喧嚷闹市里,隐有灵波轻散。
惹得暗处频有目光。
摊主看不见灵力,只觉清冽细风拂面而来,吹得人耳目都新。
片刻,她探出手来,指腹轻触上一枚红玉。
云自城依傍云袖山而建,盛产玉石,常有外乡客慕名而来。
摊主忙从陈列繁多的玉坠中取出这枚红玉,玉质莹润雕作烟波萦绕的临水莲台,晨曦下清冷微透,坠着珠玉与红穗。
姜央一手拈起,这枚玉佩便挂在指间摇摇轻曳。
她偏着脑袋瞧得专注,引得摊主笑意更深,抬手比划道:“姑娘,这样系在腰禁。”
姜央于是学他的样子将玉坠挽作活扣,不甚熟练地佩在腰间。
雪衣红坠,倒很相宜。
她以轻纱覆面,容色朦胧不甚真切,又不爱开口,此刻低眸拨弄着玉坠,却莫名教人瞧出她的满意来。
摊主将摊上玉饰重新理好,张开手掌道:“姑娘,这一枚,十两银子。”
银子。
姜央闻言轻顿,慢吞吞眨了下眼,才从袖中取出一只云纹似雪的荷包,在摊主肯定的目光里将荷包放在摊上。
沉甸甸的。
收扎的袋口崩开,滚出两颗白花花的银锭,在日头下亮得扎眼。
面前的雪衣少女微微颔首,嗓音清渺泠然入耳:“我是偷偷溜出家门的,身上只有这些。”
音色靡丽,语气却平白如无波之井,简直跟照本宣读一样。
摊主却早被这鼓鼓囊囊的一袋银锭冲昏了头,全当面前只是位不谙世事的怯懦小姐,连连笑道:“好说好说。”
伸手便要将那钱袋收入囊中。
一旁忽而横来一只手臂,挡开了他探来的手。
“老板,人道酬善,商道酬信啊。”女人一身粗布麻衣,将那袋银锭从摊上一把抓起。
她拣了其中一枚丢在原地,余下的一股脑塞回姜央手中:“收好你的钱,姑娘。”
触手却是寒雾一样柔软微潮的肌肤。
大娘立时嘶了一声,有些狐疑地打眼瞧了瞧眼天上渐暖的朝阳。
今儿天也不冷啊。
姜央仍保持着手握钱袋的姿势,睫羽低扫掩过瞳仁,肤光胜雪:“多谢。”
气息都带着青竹初雪的冷香。
大娘眸中阴晦一闪而过,亲切和气地欲挽上她,被她微微侧身错开了去,也只温声道:“姑娘是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的?怎么也没个人陪着?”
姜央无甚表情地扫过她一身萦绕不散的秽力。
瞳仁红光微闪,腕上折荒剑霎时冷下去,冰得她瑟缩,只好垂着眼睛将那点暗芒仔细藏好。
受气包似的,楚楚可怜。
大娘不由安抚道:“你定是在家里受了委屈,别怕孩子,告诉大娘你从哪里来。”
姜央只轻轻摇头,仍由她引着穿过树荫,走入荒凉的矮巷。
“瞧你手冷的,来大娘家里吃盏热茶罢,”女人走在前头,抬手一指,“你瞧,就前面。”
姜央才一撩起眼睫,一把灰白的烟雾骤然迎面撒来。
模糊烟尘里邪物透亮的红瞳难捺,识海里却有风雪摧竹一样冷冽的嗓音乍现:“倒。”
女人只见药粉之下少女伶仃纤弱的身形停顿一瞬,便脱力倒下去。
她双手接住,又一把扯下那张面纱,打量食材一般爱不释手:“这么好一具皮肉,别磕坏了。”
女人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她身材矮小,步伐却稳健,三两步拐出深巷,沿荒无人烟的小径一路朝山麓而去。
云袖山内别有洞天。
女人将她放下后便有些焦躁地原地踱步,似乎在急切等待着什么。
秽力浓稠欲滴。
姜央靠在石壁之下,血雾幽微自裙摆萦散,飘摇升腾而起。
雾即是她。
她看到整座废弃的玉矿,每一寸斑驳的石壁都残存着刀刻斧凿后密密麻麻的掘痕,壁上光火跃动,照得满地玉屑熠曜盈辉。
那道极冷的嗓音仍在识海:“别动。”
磅礴灵力穿拂过风雾,犹如融化凛冬的第一层料峭春水,无形覆上她的眼睛,也笼没她悄然探出的那寸气息。
万劫虚境的灵波无人可察。
尽头石门辘辘打开。
轮到她验货了。
女人一把将她扛起,行动间狂热的心跳如在耳畔。
她跨入那道门轻车熟路地直入最深处,将手中少女小心放上石台,朝上方跪道:“上仙,请看她资质如何,能做几支仙烛啊?”
姜央被那苍山覆雪一样的浩瀚灵力覆笼。
只隐约感知有庞大粘稠的秽物蠕动而来,行动间拖曳出连片湿漉黏腻的污迹。
它不远不近,入了迷一般深深闻嗅她身上浮于表面的灵力。
圣洁,纯净,白璧无瑕。
“上品。”
声音如出自地底最深处。
女人于是千恩万谢地磕头,从傀儡侍从手中接过换来的仙烛,笑容咧开挤得五官都扭曲。
下一个验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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