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闻晏手还举着,下巴抬了抬,示意梁延泽要不要先照顾一下林斐。
梁延泽松口扣着**的食指,轻轻一旋,枪口对着地下,收到身后的枪匣。
使用熟练,应该经常摸枪。
郁闻晏舌头轻弹,发出一个响,流里流气说:“梁哥,老手啊,有空比一比。”
梁延泽空出来手,扶稳林斐:“谢谢你救她,你要想玩,随时可以。”
林斐紧张问:“我们一定要在大马路上聊天吗?”
“我送你们吧。”郁闻晏抬手看了眼当前时间,“还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梁延泽示意叶湛把车开回去,带着林斐上了郁闻晏的车。
“我听陈时琟说你曾在这边待过六年。”郁闻晏自来熟地扯起话题。
梁延泽:“嗯,在这边做无国界医生。”
“敬佩。”郁闻晏瞄了一眼后视镜,眸光落在林斐身上,“陈时琟接到了你的消息,走不开才叫的我,我也是到酒店附近撞运气,没想到遇到了她。”
“谢谢你,回头我再和他道谢。”梁延泽在偌大的城市找一个人不容易,而且他的身份不好随意走动,只能联系在吕圣利尼亚的外交官好友。
郁闻晏将他们送到医院门口,也不下车了,降下车窗对他们说:“还有任务,改日再聚。”
“注意安全。”梁延泽手搭在窗沿,点了点。
车不载人了,郁闻晏开车也变野了,后退一个角度,打死方向盘一脚油门冲出去。
好似开的不是商务车,而是赛车。
“会不会太危险了,他身上什么都没带。”林斐担忧,好歹也被他救过。
梁延泽:“他是外交官,身上要是带了武器更容易出事。”
林斐只在电视中见过外交官,在她印象中他们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说话犀利,眼神锋利,从没见过奔跑在战火和硝烟中的外交官。
梁延泽牵过林斐:“走吧,别想了,这是他们的职责。”
刚经过一场**,受到冲击的林斐多愁善感是正常的。
职责……
林斐视线落在梁延泽身上。
他出门太急,下了手术还未来得及换回常服,穿着白大褂和深蓝色的刷手服。
在这样的国家过了六年吗?
经历了像今日这样的**多少次?
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吗?
“这里是我的休息室,你可以在里面待着。”梁延泽带着林斐来
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一张书桌和一个沙发,书架后面就是休息的床,非常地简陋。
“交战默认不能炸毁学校和医院,这里很安全,所以不用担心有意外发生。梁延泽扶着林斐到凳子坐下,给她接了一杯温水。
林斐低头看着杯子里清澈的白开水,没接过,起身抱紧梁延泽,将头埋在他的领口,小小声地哭泣起来。
梁延泽有些自责,早知道就把她带在身边了,这次的经历不像一场火灾那么简单,如果心理疏导没做好,很可能留下很严重的创伤。
“没事了,你很安全。他空的那边手,轻轻地拍了拍她背。
梁延泽柔声哄着她:“在这里待着等我,得去见院长和金师兄一面,短时间内回不来。
如果带林斐来医院,还是打一声招呼比较妥当。
而且外面战火纷飞,有伤患不停地往医院送,他作为医生得去到前线。
林斐松开了手,眼角挂着泪,听话地坐好,还接过了那杯水,喝掉一半:“我知道了,你去吧。
她告诉自己帮不上忙就不能添乱。
梁延泽迅速地换了一身白大褂,将**放到抽屉里。
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走到门口回望了两次,只留下一句六小时内都别睡觉,便走了。
林斐放下手机,缩在凳子里,发呆静等时间过去。
大概四小时后,梁延泽抽空回来了一趟,他的白大褂是脱下来放在臂弯里的。
虽然他奋力掩饰了,林斐还是看到白色上面的一抹红色。
“叶湛会给你送吃的,多少吃一些,别空腹。梁延泽顿了一下说,“我刚和郁闻晏那边联系了,明天华国会派一辆飞机撤侨,你跟着一起回去。
“你呢
?林斐站起身。
梁延泽抿了抿唇:“不好立马走,这里缺医生。
那就是不一起走的意思。
林斐想拒绝,可她不能在生死攸关时刻说孩子气的话。
梁延泽口袋里的呼叫机响了,他找出来查看,拿起衣架上另一间白大褂套上,“我后面排了两台手术,你记得吃饭。
话音和关门声一同落下。
房间内又恢复安静。
田璎抽空给林斐送了一份食物。一进门,她便关心问:“师母,你还好吧?
本来安排叶湛过来,但想着傻大个不会安慰人,田璎才主动跑来。
林斐一个人在小屋子
闷着信号又没有恢复她压根没有缓过劲后劲比以往任何一次意外都要大。
“再坐一小时我睡一觉可能好许多。”林斐站在窗边却不敢挑开帘子往外看。
黑漆漆的城市此刻并不安静**声和尖叫声没断过。
“我也有些扛不住了没想到第一次出国参加会议会遇到这种事。”田璎打开盒饭碎碎念道:“好在有梁老师我和叶湛经验不多他没有安排我们在急诊我和叶湛就负责跟外伤手术虽然也不是特别专业但现在人手不够关键时刻只能进入军医模式人救活就行别管其他小细节了。”
“这个情况……会持续多久?”林斐走到桌前摆着的是吃不惯的异国菜没有挑剔的余地眼下能有食物充饥就行了。
她坐下来规规矩矩地用餐。
田璎在另外一张凳子瘫坐四肢卸力如一滩静止的死水。
“还有伤亡人员不停地送来。”田璎眼神迷茫“我也说不好几天。”
林斐咬了咬下唇没再问把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田璎走好她又在凳子上坐了半小时擦了把脸后躺下休息。
耳边是不间断的**声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安静的楼道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猛然地戛然而止。
林斐呼吸都停了
她手软绵无力但求生意识战胜了所有的恐惧握紧了枪柄开门悄悄地出去。
来到楼梯林斐往下看几个身着迷彩服的大胡子男人用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一间一间门推开好像在找人。
局势变得更糟糕了?医院也要被劫持了吗?
林斐被吓到钉在原地眼看着他们要往上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着楼上跑去。
路标上的文字一个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该往哪走害怕却不敢发声任何声音。
差不多到顶楼她看到一个自动大门像手术室想到叶湛和田璎在手术室帮忙她飞奔过去。
倏然地伸出来的一只大手抓住她胳膊带着她躲进小房间对方似乎有预判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让一点声音泄出。
林斐奋力挣扎。
“非文是我。”梁延泽贴在她耳边声音压低。
林斐停下几秒后才意识过来转身紧紧抱着他连哭都不敢哭。
手术刚结束,梁延泽接到了急诊的电话,告知有人闯入医院,手**但没有伤人,似乎只是找人。他不放心林斐独自一人待在房间,正要下楼找她,没想到她自己跑了上来。
“梁延泽。”
“梁延泽……”
林斐怕到失去语言功能,像无助的鱼疯狂撞击着鱼缸,呆愣地念着他的名字。
梁延泽看着心疼,用拥抱回应她。
在黑暗中,他摸到了她手里的枪,发出了很不符合适宜的一声轻笑。
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能靠着毅力寻找一线生机。
“下次带枪别拿在手上,别人会以为你对他们构成威胁从而对你不利,可以别在腰后,尽量遮挡好,关键时刻能保命。”梁延泽一下一下地摸着她后脑勺,“这次做得很好,没有坐以待毙,还会自救。”
这声夸奖终于将林斐的意识拉回来了。
“梁延泽,我真的好怕你会出事。”林斐枪也不拿了,松开手,由着它掉在地上。她双手抱着梁延泽,泣不成声:“你别送我回国好不好,我知道我的要求很任性,但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梁延泽不能答应,缄口不言。
“你要真的出事了我怎么办啊?”林斐如鲠在喉,“你怎么能像六年前一样抛下我就走了呢。”
梁延泽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既然你不能爱我,为什么那两个月对我千万般好。在我接受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离开时,你为什么还要来给我过生日,为什么还要送我礼物。”林斐哭着控诉他,“你嘴上说不能爱我,为什么每个举动都在说你有多想爱我。”
梁延泽拇指擦掉她脸颊上的热泪:“非文,我害怕伤害你。我……怕心里那些无法说出口的不磊落的偏执和阴暗,以及强烈的控制欲会令我彻底失控,无法再接受你变心或爱意消减。”
“正常的亲密关系不该是这样的。”所以他选择离开了江都一段时间,他想要压下心里的阴暗面,她不该承受这些。
“不该是这样,所以要放弃爱吗?”她咬紧下唇,不想发出任何哭声,眼泪却止不住簌簌地流下。
毋庸置疑的,他爱她。
这份爱能战胜自毁意识。
意识到爱上她是个煎熬的过程。
他痴迷她给的热烈,她沉迷和他的游戏,世界颠倒之时他也会短暂清醒,会陷入自我怀疑,怀疑他们这样就是爱吗?
后来会自我怀疑
爱为何会滋生出如此多的负面情绪,他够爱吗?
他……至今还未找到答案,这样的爱太沉重了,她要为他们必须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背书。
“这样的爱,好苦涩。”他温柔地揩掉她的泪,“好女孩,别哭了好吗?”
他的一颗心,真的要碎掉了。
林斐手撑着他肩膀,也不管脸上是交错的泪痕,也不管眼睛布满猩红,看着他认真说:“嫉妒,控制,欲望也是亲密关系的一部分,如果是你,我愿意接受。爱是苦涩的,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接受不了没有你的世界了。”
“我对你说过的所有好话,都作数。”
她看着他那双黑眸,急切,害怕没有回应。
良久,深得无法见底的深渊,终于逐渐有了光。
她仿佛劫后余生,眼泪再次落下:“梁延泽,我已经没有办法不爱你了。”
他像下了决心,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力度加紧、再加紧。
像是握住了他的世界。
吻虔诚地,落向她的唇角。
如果某日,世界荒谬,她不再爱,他被逼疯,那就随便吧。
更大的痛苦都无法覆盖掉没有她的痛苦。
此刻他没有办法再拒绝一直在坠向深渊的人生,向他伸来的那双手。
握住,抱紧,无恙落地。
他不爱深渊,他爱林斐。
-
天际第一缕光照亮半座城的废墟,**停了。
林斐在梁延泽的怀里醒来,身上没有黏腻令人不舒服的汗水,也不是在冰冷昏暗的病房。
他高强度工作二十多小时,纵然外面的世界在乱,他也睡得沉。
她坐起身,目光从他深邃的五官移开,落在枕头旁边的怀表。
应该是睡着后,他从她脖子取下的。
“不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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