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帐篷外的唢呐队和前来引魂的神婆都准时到达了帐篷外,盖上盖头的陆伯都扶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新郎”,看上去有些扭捏地走了出来。
“我就说你们是专程为了整我!这江南的女子多是娇小身量,偏我五大三粗的,成了个新娘,尽叫那人俑生疑!”
骂骂咧咧的神君,愤然地拍了一下那位做了多日情敌,今日却要与自己同去大战人俑的“皇帝哥哥”。只可惜到了此时,他心里便是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能反悔了。
“那人俑你是没见过,其中的女俑罕见的高,与咱们身量正是相当。
而且从装扮上看,扎了许多细细的辫子,似乎是个异邦人,长相也正如陆神君般,高鼻深目,她待会儿瞧见了你,包准高兴得很。”
新郎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开心,似乎对捉弄自己这件事欢喜得很,看上去全然忘了俩人不久就要面对移魂换命之术了。
喜婆见二人出来,立刻将他们迎进了布置好的红圈中间,四周的民舍半个人影子都没有,连狗都逃得一条不剩。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正前方不远处闹鬼的寺院。
可就在这么个荒凉可怖的地方,居然在熹微的晨光里,连夜布置好了一个喜事用的礼堂,周围还围了整整一圈来参加仪式的亲友,有老有少,男女各半,都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挤在周围。
昨夜的卷宗上写了,那人俑进佛身之前,需要举办婚礼仪式,以和合之态入内。可自己今天明明是来假装换命,实则捉鬼的,不知道身边的人把这一切做得那么逼真做什么。
“晚些时候可是要打起来的,你整这么多百姓在这儿,回头误伤了怎么办?”
挽着身边的人边朝着几个方向按照喜婆指示鞠躬的神君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过一会儿要动手,便叫些士兵像他这样找些妇人衣裳扮上就行了,就算是怕对方起疑,也不必叫这么多民众来。
“你别瞎操心了,今儿来观礼的,都是皇亲贵胄。
他们平日里受着大家的税收供养,享着不一般的尊荣。到了要用的时候,自然应该出来替大家承担风险。
再说了,我成亲,叫些家里的亲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来!喝交杯酒了。”
盖头里忽然伸进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里,放着一只盛满酒液的喜杯。望着那个杯子,干咽了几口口水的陆伯都迟疑了再三才接了下来。
脑中不禁又浮现起几个月前,自己娶妻之时喝的交杯酒来,那时候的他,正是梦想成真春风得意之时,彼时身边站的是诸天十二神界祖师和三界来贺的亲友,对面的是心爱多年的女子。
此时他却穿着抬抬胳膊都费心的劣质喜服,擦了胭脂口脂浓妆艳抹地对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更可怕的是,这人心心念念爱着的,还是自己的妻子,他居然要在人俑的注视下与对方成亲。
三界只怕都没有人敢这样为难昆仑的山神,却也所有人都拦不住他今日自愿以身入局。
想到这荒唐的场面,心里又苦又无奈的人,居然没忍住笑了出来,这笑声的意味不重要,四周围观的人们听见了以后却都高兴得拍手起哄叫他们快喝。
入喉的液体辛辣,酒居然是真酒,方才的喝彩声听上去也不是假的。看来这小皇帝平日里也没少得罪人,才导致那些观礼的皇亲国戚,见了这样的场面不止不担心他们的天子,反而还笑话起他来。
“恭喜两位喝过交杯,接下来就进入喜事的最后一步:
由新郎背起新娘,跨过火盆,以后的日子便红红火火,甜如蜜糖!”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透过半透明的盖头往外找寻了一会儿,见到了证婚环节,出场的人居然是昨夜说自己不方便露面的小舅子,憋了一早上的老虎更是气得瞪大了眼睛:
“天杀的!你不是不便露面吗!
怎地现在眉飞色舞地在这儿现眼!”
对面满脸正经的孟白藏却毫不惧怕,义正严辞的答道:
“我不便露面是指我不便扮作新娘,引人俑怀疑。
可我身为江南首富,身份在这儿是极为贵重的,今日有我为二位证婚,你该觉得荣幸才对。
要知道,许多人要这福气还求不来呢,你还不快上到夫君的背上去!”
盖着盖头的神君绝望地环顾了一圈四周,见除了幸灾乐祸的小舅子,自己的那些亲信也捂住嘴偷笑了起来。
心知现今的自己便如那板上的鱼肉,没有什么做主的权利,只好叹了一口气,乖巧的趴上了面前比自己瘦弱不少的背。
等到仪式全部结束,被红绳缠住手脚捆在一起的两人,终于被送进了寺院里空心的佛像后面。从前从未进过这种地方的陆伯都到了这一刻,有些感叹起凡人的智慧来。
这佛像有五六层楼那么高,虽是木身贴金,可瞧着也极为庄严。只可惜他们进来后,就闻到了股浓浓的腐败气息,那味道像是腐肉里拌进了香料,闻着不止恶心,还令人有些发怵。
不远处的有两只褪去了颜色,却依然看得出纹样精美的鞋进入了他的视线。原来人俑死了之后,还需要被石膏糊上全身,涂上鲜艳的油彩,远处的那对人俑身上描凤绘花,在昏暗的光线里瞧着真是诡异之极。
麻利地解开身上的活结,从绳套里钻了出来,向前走了两步的人来到了人俑的正面。这玩意儿虽然身上脸上的油彩有些斑驳了看上去却与寻常街市上卖的泥人无异。
他一把抓下盖头扔在地上,歪头打量了人俑许久,发现除了女俑身量高挑,并没有传言的那么可怖。就放心地转身对着身后的人调笑起来:
“这也没有你们说得那么瘆人嘛!早知道我们拿几张符咒进来贴了便完事儿了!
白费那些功夫,还叫我男扮女装,搞那么大的阵仗!”
听见他抱怨的皇帝却不答话,只笑了笑对着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顺着对方的视线扭过头的陆伯都,见到了面前的景象后,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手脚都发软起来。
方才明明还闭着眼的人俑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眼睛里的眼白被猩红的血泪染得通红,正直直地盯着他,再往下看,被油彩染红的嘴唇也微微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是当朝天子说你们成亲来与我们换命,怎地新娘来了个男的?”
说话的正是把神君吓得躲在新郎身后的女俑,扶住了身前人的肩膀,连头也不敢抬的人听见身边人镇定自若的答道:
“因为您也是个男的,我听捉妖师描述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
可见了他们的画像后,却又确信了,您的装扮是远方牧族男子的装扮,长辫高靴,身带彩珠。
只是在下也有一事不明,您是个异邦男子,为何会被江南的佞臣捉去做了人俑?”
这位小皇帝现在说的,尽是些卷宗上没有的。原来这女俑和此刻的自己一样,竟然是男扮女装的,那现在他的模样,岂不是正好合了对方的心意?
虽然恐惧地底爬出的藤蔓,缠得年轻的神君心如擂鼓。可对人俑身世的好奇,却又令他站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你不是神仙么?居然还怕鬼……”
挡在前方的新郎声音里全是不可思议,和对这位神族新娘的恨铁不成钢。
“你专心听人间说原委,少管我!神仙怕什么不怕什么,还能轮到你管了?”
恼羞成怒的人没有再争辩下去,只怯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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