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浓影
【“你就放过弟弟,好不好?”】
风飒雨打,寺正署房内的枝灯被扑灭几盏,书房窗却始终支起小半扇,正对院门的方向留出一条缝隙。
司珹倚着窗等待,宋朝雨上请查院的奏疏快马加鞭,已于半个时辰递往皇宫了,如今长治帝的决断也是时候下来,二人心中俱灼然。
“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和采青阁**案一起合并调查,”宋朝晖理着卷宗,落笔的手一顿,“若二公子真是被流窜作案的贼人所伤......此事涉及皇亲国戚,必定惊动圣上。”
司珹没答话,他望着外头,看遮天蔽日的雨,那穹顶低得似要倾颓,堪堪悬着最后一线。
直觉上,他不相信这真是所谓意外。可他还没能去到现场,没瞧见季瑜眼下伤势究竟如何。仆役说那伤口深,贯脖的刀能长几寸?刀口的偏向又当如何——有了这些,司珹便可判断季瑜究竟是自残还是他伤。
他与季邈,才知后续当如何应对。
思绪纷杂间院内滚进一道身影,司珹当即过屏风拨垂帘,办公署大门豁然而启间,传报锦衣卫踏进来,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绣春刀佩在腰间,如今正往下滴水。
宋朝晖从内室步出来,急急问:“如何了?陛下可是已经批红了查院文书?那张九,咱们快备——”
“宋大人急什么。”那锦衣卫摸进胸口衣襟里,自贴身里衣间抽空了御前快报,平静道,“兹事体大,关乎肃远王府小郡王安危,不可随意并案。陛下牵挂侄儿,心似火焚,现已将事情全权交由刚回京的楼思危楼大人负责。”
他阖上密旨,颔首说:“宋大人,还是请回采青阁,尽快审讯吧。如有必要,自会请大人协同此案。”
***
半个时辰前,衍都宫内暖阁中。
长治帝仰卧须弥座,听户部尚书温秉文汇报今春各项事务。温秉文先讲了开春巡南府赈灾款下拨限度,又讲春耕以来各地协理开支、农桑进展,最后他落到雾隐山庄名册复核一事上,季明望方才睁了眼。
长治帝问:“如今还有人闹么?”
温秉文道:“回陛下,国子监学生近来均恪守礼制,着丧服撰悼文,为太子祈福往生,未曾有过任何出格之举。”
“朕的儿子为着新党,南下奔忙乃至遭遇如此横祸。”季明望说,“我大景开国百余年,从未像如今这般重视过国子监。朕兴太学改科举,广纳贤才入朝中,可这群学生的胃口反倒愈来愈刁!”
他前探中唤着温秉文表字,恨声道,“伯涵你说,朕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他们为什么非得逼
着朕的儿子**?”
“皇上息怒!”温秉文连忙跪礼下去,口中道,“此事绝非陛下之过,实乃阴差阳错,太子殿下本应承天景命,继统万方!奈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1],臣与太学学生、乃至天下万万人闻之,都无不悲恸难耐、如焚五脏。”
季明望长舒一口气,不再答话。良久之后,他才说:“伯涵,朕有些乏了。”
温秉文拜首而退。直至他彻底离开后,季明望方才闭上眼,后仰间颓然唤道:“荣慧。”
侍奉在侧的荣慧立刻应声:“奴婢在。”
“待丧期后,备一场罗天大醮祈福吧。”季明望喃喃着,“天地不仁,好一个天地不仁!可我大景百年国祚,难道真就只能......”
大殿前堂骤然响了磬,这便是不得不有报的紧急事,长治帝停声一挥手,荣慧立刻扬声:“进——”
外头立刻滑入银白色飞鱼服,冒雨急奔的锦衣卫百户带来了宋朝晖的文书。长治帝愈看眉头愈紧,看至最后时,他已经快将文书一角都揉烂。
“十余位锦衣卫守着院子,季邈无缘无故叫人到前庭去做什么?朕此前或是想岔了,听闻那位小侄如京后便卧床不起,他今年又方才十五岁,身子骨弱成这样,哪里还能有别的心思?”
“世间若当真有事巧合至此,便真真成了刻意——传令下去,此事关乎皇家,务必由大理寺卿楼思危亲自负责。听闻他今日正好回京,那便直接往肃远王府去吧。”
锦衣卫百户领命而走,荣慧也在摆手间识相地退了出去。
长治帝季明望望向窗外,西北阳寂所在的方向团聚着厚重阴云。二十年未曾相见,肃远王季明远的面容已经变得很模糊,时间这样久,好似血缘亲情也即将被消磨殆尽。
季明望沉默不语,他在远眺中回忆起先帝临终前床榻边的嘱托。那日也是一个雨天,先帝干枯的手攥着自己的,眼眸中隐隐有泪花,声音也浑浊不堪。
季明望须得附耳过去,才能勉强辩别。
“朕此生......共有过八个儿子,”先帝咳嗽间,喉咙里满是痰嗬,“可是怀胎时候便没了两个,襁褓中又去了两个,幼年时候溺水一个,还有一个十岁那年猎场骑马,摔死在林场中。”
“朕如今,便、便只剩下你与明远。”
先帝老泪纵横,攥得季明望指骨生疼。这具即将腐烂的身躯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可怖的力量。季明望冷眼受着,听见父亲哀恸道:“明远他爱出风头,爱憎分明,他从来不会识人用人,性子坦率直莽。朕知道你们在争夺,但孩子,这个位置从来只属于你。”
“他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朕的遗诏将他封在西北阳寂,又有温家女在旁,从此他再不会回京——明望啊。”
季明望循声而望,就见眼底眼边已经滚了浊泪。
“你就放过弟弟,好不好?”
季明望记得自己应是点了头的,因为当先帝阖目长辞时,那双鸡皮纵生的枯手终于垂落下去。此后二十年他恪守承诺,从未对季明远起过杀心。
直至他自己做父亲时,他才算真正领悟到那种父对子的舐犊之情。
可如今,他最爱的儿子已经没了......这究竟是迟到二十余年的天罚,还是人祸?
季明望面色几变,已经将自己掌心掐出了红痕。倏忽他长舒口气,将目光转向衍都肃远王府方向,久久无言。
“阿远的这位长子,若是性子浮躁耐不住气,反倒好办点——可他果真像年轻时候的阿远么?”
他缓缓转动眼珠,喃喃自语道:“父爱子为子,自古便如是。可是父皇,这一次,儿子又当如何呢?”
***
申时二刻,风卷残云。
衍都的雨终于停了,几天来摧枯拉朽般的可怖,化作了侵骨噬髓的绵绵阴雾。
大理寺卿楼思危回京不过半日,方才回大理寺将卷宗入了库,连自家院门都还没来得及见着,便被一纸急诏指去了肃远王府。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楼思危携少卿评事共入景丰巷,北镇抚司随行锦衣卫二十余人,均立在门庭外,等候季邈翻阅文书印信。
待到东西尽数被还回时,楼思危方才肃然道:“世子大人,多有得罪了。”
“楼大人这是什么话。”
季邈同样将礼还得妥当,他答话间面色泰然自若,喜怒都被收敛得很干净,半分痕迹也寻不到。
“舍弟于自家别院遇袭,行凶者竟然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季邈说,“楼大人今日奉命来此,我才稍稍安定了些,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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