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燎原
【“我才是哥哥。”】
季邈呼吸猛地凝滞。
此刻司珹占据了他的视线,他也占据了司珹的,双方就这么静静看着彼此。
天地间残雪飘零,风声只吹乱了司珹颊边碎发。司珹抬手,就将它们全部别到耳后,至此二人之间再无阻隔。
“将军,”司珹说,“大业难为,并非儿戏。犹豫踟躇的我不需要。待你决心既定,再做答复。”
穹顶惊雷在此刻炸响。
疾风掠野间蹿起杂音,二人谈话戛然而止。闻声抬首间,便见一人拼命奔逃而来,其后紧随寒芒三寸,箭镞钉向山石,擦出连串火星。
此人吓得吱哇乱叫,抱头间连滚带爬,哭嚎道:“大侠!大侠救我!”
他发钗早不知掉哪儿去了,道髻散垂间,身上道袍也脏污破烂。可这咋咋呼呼的一嗓子委实太熟悉——不是宋朝雨又是谁?
“宋二?”季邈转刀出鞘削落一箭,跨至司珹身前,又偏头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谁知道。”司珹蹙眉,手也摁在了鞘上,“这么一喊,咱们可就不好办了。”
那头宋朝雨还在逃,他脚步虚浮,步子踏得歪七扭八,运气却好得出奇,被好些流矢擦身而过,愣是没伤着一根汗**。
“大侠救我!”宋朝雨扯着嗓子喊,生怕季邈司珹听不到,“若今日出手相救,来日必以重金相报!”
“捂住他的嘴。”司珹压低声音说,“两嗓子把人全叫来了,真是活阎王。”
话刚落,宋朝雨扑到二人身前。季邈手起刀落,削下道袍一角,团巴起来往他嘴中一塞,司珹顺势扯住人,转身就往墟道里退。
季邈四下环顾,见十余人追逐间踏破荒草,已经快要赶到巨石旁。他抬首,又见斜方横梁半线,堪堪撑住出口一角。
长剑哗响,砍声遽然。不多时,乱石残墙滚滚坠地,砸得雪尘乱溅、烟尘四起。季邈侧身躲过石块,刀身入鞘间他猛地拍壁,震落的十余片瓦将最后一点缝隙也堵上了。
废墟隔绝了叫骂,霎那后便又有刨石声响。季邈片刻犹豫也无,振剑再削落几处断梁,便在轰隆声中直追司珹而去。
墟道内曲折狭窄,人走不快。临汇合时,司珹方钻过狭小甬道,正在另一头把软了手脚的宋朝雨往出拽。
季邈刚追到,就见宋朝雨趴在地上,虫似的慢吞吞往甬道里拱,他没忍住,抬脚踹在对方屁股上。
宋朝雨脸擦着沙土,迅速滑了过去,又被司珹发力拽起,动作间幅度太大,竟将那块塞嘴的布料吐了出来。他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唾沫,看着刚刚站
起身的季邈说:“大,大侠你也太粗......”
季邈一记眼刀扫过去,宋朝雨打个寒颤,将最后那字咽回去了。
火折吹亮,照得废墟间重叠乱道。司珹在前,季邈断后,宋朝雨被二人夹在中间,借着微芒偷偷瞟。
“那个,”宋朝雨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道,“敢问二位大侠尊姓大名。待出去后,我好报答两位的救命之恩。”
废墟内脚步声窸窣,司珹与季邈均未答话。
“哈哈,哈哈。”宋朝雨干笑了两声,“侠者行善不留名,更是功德无量!只是二位今天救了我,我总得有所回报。我见二位身手气度俱不凡,举手投足间又十分默契相像,莫不是兄弟携手,仗剑行走江湖。”
司珹脚步稍顿,回首斜睨。
“哎哟哎哟,我说对了吧。我看人一向很准的!”宋朝雨眼珠一转,乐道,“看你二人身量,想必这位便是弟......”
“错了。”司珹开口,声压得低,发出的短音便同他平时有所不同。随即,他口吻冷淡地补上一句。
“我才是哥哥。”
季邈骤然咬破舌尖,品到一点腥咸。他掠过宋朝雨,同司珹遥遥对上了。
司珹没有躲他,对视间的眼眸很沉静。季邈心尖一颤,挪开了眼。
“那,那也挺好!”宋朝雨连忙找补,“弟弟生得这样高,这般的好儿郎,整个大景也找不出多少!”
“追杀你的是些什么人?”司珹继续问,“你又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您可别再提了。”宋朝雨收回视线,丧眉耷眼道,“我嘛,我原本只是西南江州一小道。这不游历到了阳寂,就想着四处走走看看,瞎逛到这废城里。可谁知我的玄坛黑骥踏雪行川单骑走河山轻纵马竟然受了惊,它这一跑,我怎么撵得上!”
“追着追着就到了废墟附近,我人刚钻出头,就和一个出恭的兵爷碰上了,好险没滋我身上。”
季邈忍了又忍,到底压着嗓子沉声道:“说重点。”
“好好好,原来您不是哑巴。”宋朝雨说,“后头的事就是个误会,我哪儿知道边军还会在这种地方扎营啊?”
“那人将我绑回去丢在帐内,说要等他们将军回来再行处置。可是依《大景律》,私闯军营者轻则杖责重则处死,听绑我那人的意思,他们将军一向喜欢顶格处罚,这不等同于说我今日必死无疑了嘛。”
“逃跑是死,等着也是死。横竖都是死,我就干脆磨断绳子,放手一搏了。”宋朝雨说到这里,连连作揖拜礼,“今日多亏二位大侠出手相救。”
司珹忽然问:“你是孤身一人来的阳寂城?”
“对啊。”宋朝雨打了个
哈欠“我这样的小道来去自由行走随心。哪里需要结伴?”
说话间出口已近雪絮零落扯散了二者之间的短暂对视。
“原来如此道长还真是性情中人。”司珹勾了唇角说“你今日私闯军营怕是没法再回到阳寂城。我们兄弟二人再帮你一次将你送到城外驿亭中你便可尽快离开。”
“道长就此别过了。”
***
月上中天时连廊飘进细雪。
季邈离得近勾手阖上了窗就将乌鸾的骂声也阻挡在外。司珹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上杯新热的姜茶又推一杯到季邈跟前去。
“怎么又喝姜茶?”季邈问“每次来找总见你喝。”
司珹啜了一小口才说:“体虚打小喝习惯了。寒冬腊月里不喝骨头会疼的。”
他说完这话忽然神色微妙一瞬下意识看向自己左手掌心——皮肉好端端长着连疤痕也没有再不是前世穿筋烂骨的样子了。
前世长治二十五年冬初战事频发阳寂三大交战地均得紧张应对。嵯垣人的细作小队因此钻空翻过境又偏偏绑着了往来前线探望、方才行至马道隘口的季瑜幸好汤禾寻援及时司珹又追得快。
他从几十个敌人手里救下弟弟自己却被重弓流矢贯穿左手皮绽骨裂鲜血淋漓反复高烧了半月有余。
自此一逢阴雨落雪司珹左手指骨便痛得厉害。喝姜茶驱寒缓解的习惯也是在那年冬天养出来的。
眼下季邈左手指节叩在桌上轻轻将他敲回了神。
“体虚还怕疼。”季邈说“你这样的体魄倒有些配不上你的胆识。”
司珹闻言一笑。
“哪儿这么多配不配得上的讲究。”他随意答道“好坏均由他人定夺可那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在这方面素来坦荡。”季邈也笑了下勾手要取茶盏可就在即将端起的前霎被一只手阻拦住了。
“将军体魄康健还喝什么姜茶?”司珹眨眼间恍惚又看见季邈左手翻出了肉与骨想起了自己前世蚁噬般的痛。
季邈有点诧异问:“方才我那话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司珹从他掌心纳走了茶盏放在自己这侧桌前只说“不想给你喝了。”
这样无礼无矩、阴晴不定的话被他讲得这样理直气壮
“宋二瞒下江浸月事情就变得有些奇怪。”司珹道“年前我们在城门口遇见他江浸月赶来后立刻摁着他脑袋跪下赔礼。现在想来哪家近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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