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也变了脸色，“大人若是不信，便可静等今夜，敌军不会行动。”
卫疆颇觉好奇，若想趁着里阳孤城，便更应猛烈进攻，更何况姜国人数占优，硬啃也能吃得下里阳这块骨头。
“好，便拭目以待。”
卫疆是不怎么相信的，战场瞬息万变，她仍需做好完全准备。
月梅拿着军籍记册呈给卫疆，赵冲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之前他任总兵，军籍账册是在他手，做些小动作也是情有可原，可万没想到，卫疆横插一脚，夺了位置去。
卫疆悠哉悠哉的翻看着册子，时间越是流逝，赵冲越是心慌，汗液浸透掌心下的布料，晕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苏芮苘，倒是个好名字。”卫疆翻到了那页记录，其上描述同赵冲所言分毫不差，“印象中倒是丰阳确实有个苏家，之前是做大理寺司正一职，说得可对？”
“正是祖父。”
苏芮苘不卑不亢的回道，眼观鼻鼻观心。
“苏家如今怎会只剩你一人。”还被充了军……
余下的话卫疆并未直言，苏芮苘却听得明白。
“家道中落，实在是作为子孙后代的无能。惊扰公主一事，小人亦甘愿受罚。”
苏芮苘直爽的应下，不似之前的惶恐，也不似赵冲的慌张，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事件的中心不是苏芮苘。
赵冲一拍椅杆，暴怒而起，“卫疆，你不要做事太绝！苏弟此人人善纯良，心中怀的是家国大义，岂能容你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摧残，若你偏要行刑，那便……那便……”
赵冲本想脱口一同受罚，可看着卫疆一脸坏笑，若他真说出口，以卫疆的脾性，到时候他的屁股定免不了皮开肉绽。可若是求助父亲，以父亲的恪尽职守，定会力挺卫疆，实在不是求助的上上人选。
思来想去，这话便卡在这儿，气势无端弱了七分，败下阵来。
“那便如何，赵大人可想好了？”卫疆嘴角勾着那抹令乌言刺眼的笑，不知何时，他竟是不允卫疆这般对着他人喜笑颜开了。
赵冲“哼”了一声，甩袖坐下，“那我便状告御上，卫总兵草菅人命。”
说来说去还是这点手段，卫疆听得腻烦。
乌言又摇起了手中的折扇，围绕着苏芮苘上下打量，语出惊人：“苏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可一国公主，没道理苏公子不识得，毕竟是往时状元，一招假死，苏公子当真手段了得啊。”
“假死？”卫疆被震惊，眼睛不自觉睁大，仔细端详着跪地之人。
赵冲似乎也对苏芮苘身份大吃一惊，眼神中满是恍然大悟。
“下官不知大人所言……”
元芮苘本想反驳，乌言则是站定面前，缓缓说道：“元老因茶盐一案被牵连贬官丰阳，而后称病告老还乡，于三年前病逝。前科状元元芮苘回乡守孝，头七时府内大火，府上百十家仆姻亲皆亡于大火，无一人幸免，其中，包括状元元芮苘……”
“苏家原是元老保下的一个小小寺正，状元如今成了罪人之子……倒是令人意外。”
“消失三年，如今跳出，是你手中棋局已布好，还是有人……逼得你不得不这么做。”
乌言一副胜券在握，三年前消失的人被他轻易认出，卫疆发现，她真的不够了解乌言。
在场之人皆沉默，纵使听到了如此惊人之语，陈崇也默默低着头。元芮苘倒是仰起头，神色不怵，气势倒与乌言平分秋色。
一阵大风吹进营帐，强劲的风吹开帷幕，被人分割成一丝一缕，扶过在场之人的脸颊，乌言被吹的轻咳几声，打破了这场沉默。
原本在军营中毫不起眼的两个小卫兵，一个成了死而复生的前科状元，另一个则是扬言预料敌军攻势的逃跑千户，卫疆竟不知，这军中是如此的卧虎藏龙。
凉风吹干了赵冲身上因心虚起的薄汗，激起一身疙瘩，沉不住气道：“你竟然是元芮苘！是啊，不过是换了姓氏，这么明显的问题，我竟没能看得出来。完了，完了……”
“你帮他偷入军营，行刺公主时，不曾想到此人是元老之子。”
乌言还不忘记冷嘲热讽，以赵冲的猪脑子，看出来才是怪。
赵冲眼神空洞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元芮苘，嘴巴无意识的重复“完了，完了”，可在场众人已经无暇关心赵冲，只有被蒙在鼓里的周延，好心的轻拍赵冲盗汗的后背安抚。
卫疆拧着眉毛，元家一事她知晓一二，父亲同元老便似官场上的欢喜冤家，述职闲聊时总要逗上几嘴，他嫌他文邹无趣，他嫌他粗鲁无理，二人上朝吵得不可开交，直令皇帝头疼。
许是拌嘴也生出了几分心心相惜，二人拌嘴的水准不降反升，可感情却是愈来愈好，直到扶持着本是宁王的夏季钟一步步坐稳皇位，二人联络也未曾淡下来。即便卫忠久在沙场，逢年过节还是能收到元忆安的书信。
后来在丰阳得知元家遭此劫难，卫忠还偷偷哭了，粗糙的手攥着被摩挲的褶皱的信纸，那是卫疆鲜少见过的卫忠。
扶起元芮苘，卫疆开口：“没能认得出元公子，当真失礼。”
元芮苘起身，“无妨，替我向卫将军问安。”
两句寒暄后，二人沉默无言，且不说少时相见甚少，元芮苘又年长卫疆几岁，二人生活轨迹完全错开。便是卫疆这般大咧的性子，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元状元此次回来，怕不是行刺公主这般简单罢。”乌言倒是一句话拉回在场众人，身量高挑的站在卫疆身旁，眼中的警告直令元芮苘难以忽视。
“早已不是状元，乌大人不必如此。”元芮苘语气平淡，对于乌言的拆穿何和挑刺皆未放在眼里，“小人如今不过是已故苏家之子，苏芮苘。”
乌言可不想轻易放过元芮苘，“状元此番是为真相，还是……复仇。”
元芮苘同乌言视线相交，二人之间的空气都被二人眼刀之厉割得稀薄，卫疆看不懂这哑谜，只觉得即便重生，也有太多不可预测之事被牵扯出来。
“打什么哑谜。”卫疆陈述不解，也不愿去猜测，“乌言，不说说吗？三年前的旧案你知晓如此清晰，只凭一张脸、一个名字，便可挖出前科状元，你瞒了我多少。”
卫疆脸上满是风雨欲来，乌言脸上却洋溢着得手的笑，似是终于将卫疆的视线拉回到自己身上的快意，乌言停了手中那把折扇，撞了撞卫疆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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