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柳窈抱着新裁的春衫往绣房去,海棠花瓣簌簌落在肩头。
刚转过月洞门,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料峭春风裹着寒意浸透罗衫,她踉跄后退半步,抬头便见昨日那个红衣婢女领着几人堵在路口,手中还握着湿漉漉的木桶。
“新来的贱蹄子也敢张狂?”
红衣婢女掐着腰逼近,鬓边流苏扫过柳窈脸颊,骂道:“不过是个妓院烧水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话音未落,巴掌裹挟着劲风劈来。
柳窈偏头躲过,猛地拽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扯。
红衣婢女惨叫着栽倒在地,发髻散乱,鬓边流苏簪子也甩出去老远。
其余几个婢女见状蜂拥而上扶起她,而后朝着柳窈涌了过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怎么,都想跟我打?我一介烧水丫头手上没轻没重,若是各位姐姐们扭着哪里,亦或是折了哪里,可莫要怪我。”
柳窈对上这些看着便没做过什么重活的丫鬟们丝毫不怵,转头笑意盈盈道:
“更何况我是来加入各位姐姐们的,并非来抢霍公子的。”柳窈说罢,又上眼药道:
“各位姐姐若真有意,不妨找沈姑娘去,为难我也无用不是?”
她刚说完,几位姑娘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认同了她的说法。
红衣婢女冷“哼”了一声,随即走上前道:“抱歉,那今日我便不给你安排活计了,你回房换……”
话音未落,突闻脚步声骤起——
“都住手!”
月洞门外,一袭月白襦裙的女子款步而来,腰间羊脂玉坠随着步伐轻晃。
沈听澜黛眉微蹙,眸光扫过满地狼藉,女主人威势尽发:“霍府何时成了撒野的地方?”
红衣婢女脸色骤变,扑通跪地:“沈姑娘,这丫头不识尊卑,冲撞了您......”
“冲撞我?”沈听澜冷笑,指尖抚过柳窈湿透的发梢,忽然解下披风将人裹住,语气温柔道:“柳姑娘是阿川亲自带回来的人,你们都不得放肆!”
随后她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众人,“即日起,你们去柴房领粗使活计,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后院半步。”
柳窈看着好不容易缓和的众女又对自己怒目而视,随后似笑非笑看向沈听澜——
此女,倒会挖坑。
柳窈也不是好惹的,她深入贯彻自己的人设,直愣愣地冲着沈听澜问道:“沈姑娘怎来了?是来寻我道歉的吗?”
沈听澜素来温柔大气的模样猛地一变,而后她勉强维持住,对着柳窈装傻道:“柳姑娘这是何意?”
柳窈不管旁边姑娘们一副看戏的表情,气定神闲道:“沈姐姐莫不是忘了,那差点毁了我容貌的胭脂罢。”
柳窈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几个知晓内情的婢女对视一眼,悄悄往后缩了缩。
沈听澜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仍挂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柳姑娘怕是误会了,那胭脂是我亲手调制,怎会......”
“亲手调制?”柳窈突然轻笑,从袖中掏出个那金箔锦盒重重掷在地上,盒盖弹开,露出半块凝结成深褐色的膏体。
“沈姐姐瞧仔细了,这胭脂里掺的可是马钱子汁液,所幸——”
“我尚未曾用便发觉不对。”柳窈说罢,看着沈听澜道:“沈掌柜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围观婢女们惊呼着散开,目光惊恐地在沈听澜与胭脂间游移。
沈听澜脸色瞬间惨白,强撑着辩解:“胡说!定是有人暗中......”
“暗中作祟?”柳窈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沈听澜忽地按住心口,踉跄后退半步,指尖颤抖着指向那盒胭脂:“柳姑娘,这盒子分明不是我送你的!
我那日亲手备下的胭脂盒,盒角镶着翡翠并蒂莲,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府中采买的嬷嬷!”
她忽地转向围观的婢女,声音带了几分哽咽,语气哀求道:“诸位妹妹也帮我想想,那胭脂盒可是我亲手描的金线?”
几个机灵的婢女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应和。
沈听澜趁机拭去眼角虚浮的泪,哀声道:“柳姑娘若是对我有不满,大可直说,何苦用这不知从哪得来的毒胭脂栽赃?
若今日传出去,我这制香世家出身的名声可就毁了……”说着,竟掩面啜泣起来。
柳窈瞳孔微缩,正要反驳,却见沈听澜突然跪坐在地,抓起那盒胭脂仔细端详:“不过这盒子看着倒是眼熟——”
她指尖划过盒上镶嵌着的珍珠,突然抬眸望向红衣婢女道:“前些日子,我见朱颜妹妹总往城西黑市跑,莫不是私买马钱子……”
“你少血口喷人!”朱颜脸色骤变,下意识后退两步。
这细微的反应落在众人眼中,顿时引发一阵窃窃私语。
沈听澜见状,悲戚地望向柳窈:“柳姑娘,即便我们那日揽月楼有些过节,你也不该拿这种事冤枉我啊!”
围观的婢女们看着神色慌张的朱雀,又瞧瞧哭得梨花带雨的沈听澜,议论声渐渐偏向后者。
柳窈盯着沈听澜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终于明白对方早有准备,当下勾起唇角冷笑:“沈姑娘好手段,只是这戏,怕是还没唱完。”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霍临川身着玄色锦袍,负手立于月洞门前,周身气压冷得能结霜。
他扫过满地狼藉,目光在柳窈泛红的手腕与沈听澜湿润的眼眶间掠过,突然嗤笑一声,伸手捏了把朱颜颤抖的脸颊:
“哟,这不是朱颜?哭得梨花带雨的,倒比红袖坊的头牌还勾人。”
轻飘飘的话语却似重锤,朱颜“噗通”一声跪到霍临川跟前,涕泪横流:“公子饶命!奴婢、奴婢是一时糊涂……”
她转头看向沈听澜,眼中闪过怨毒,“都是沈姑娘逼我!她说若不……”
“行了行了。”
霍临川掏了掏耳朵,面上轻笑道:“哭得本公子头疼,送去官府卖了吧,记得挑个窑子多的地儿。”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上前将瘫软的朱颜拖走。
沈听澜捏着手帕的指尖发白,勉强笑道:“阿川,这其中定有误会……”
“听澜费心了。”霍临川终于抬眼,目光却冷得像淬了冰道:“听澜还是好好管管自家铺子罢。”
她余光瞥见沈听澜攥紧的拳头,与那抹瞬间血色尽失的苍白面容,摇了摇头。
这场博弈,不过是霍临川抬手间的胜负。
柳窈攥着裙摆快步跟在霍川身后,黄昏映着他青色衣袍的下摆,亦晒得她脸颊一阵红晕。
“霍临川!”
她突然停住脚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明知朱颜是替罪羊,为何还要将她送去官府?”
霍临川转身,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她泛红的眼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柳姑娘这是在质问我?”
他倚着廊柱,修长手指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语气中满是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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