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翻过一页，新的年份才来，市医院的很多医生一年里几乎没有休息日，而许言因为某次交班误差，在年前阴差阳错得到一天，复工时恰巧二月一日。
第一位病人，是个老熟人。
许言在电脑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来院记录长到需要翻好几页才能见底。
报号机械女声一板一眼叫到：“一号，温惦，请到十三号诊室就诊。”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进来的人会是她，这样的时刻也发生过很多次，可许言还是在看见温惦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温惦带着冷帽，白色的口罩将一张巴掌脸全部裹住，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依稀可以看见今天花了淡妆。
“今年第一次见到你，温小姐，请坐。”许言起身为她正好板凳。
许言的诊室在整个医院都是独一份，黄白的墙面不带任何刺激性，地方宽敞、干净，窗户朝向好，艳阳天时许言经常会把窗帘拉开一个小缝，好让阳光可以照进来。
温惦坐下来，摘下口罩，仔细叠好放进手提包里：“还没有过年呢，这不算。”
许言低笑时眼睛会弯下来：“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太希望在这里见到温小姐，今天有什么想要和我聊聊的吗？”
许言年轻有为，专业知识过硬，又仪表不凡，在整个医学界都炙手可热。挂号更是一号难求，温惦从一月中旬就开始陆续预约，可惜手速不吃香从来没有抢到过，一路拖到了日历都二字开头。
“还和那件事有关。”温惦坐得端正，背挺得很直。
许言了然：“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上回你生病，在别墅里那个男人，就是故事的男主角吧？”
温惦垂下长长的睫毛，良久，温吞的吐字道：“在你这就诊这么多年，我的阐述中，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模糊的，也没什么所谓的主角，我就是唯一的主角。”
许言是个聪明人，能听懂温惦话里抗拒他想要深入的行为。关于当年的事情，许言几乎知道所有来龙去脉，可是除了温惦自己，她的确没有提过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许言知道自己过界了，也知道，这种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却还是不受控地脱口而出。
“抱歉。”
温惦笑了笑，像是从始至终没有怪过任何人：“你没有错，这些年你帮了我很多，只是我突然觉得，有些路好像必须要自己走才可以。”
许言一顿。
她这话里，似乎还有别的一层意思。
温惦深吸一口气，把话说完：“他又出现在我生命里了，而且我现在确信，这并不是一次偶然的重逢。”
许言沉默地听她说下去。
“心理辅导和药物治疗对于创伤初期有很大的作用，这一点我要谢谢你，许医生。可是创伤依旧在那，不会因为不听不看不想就消失，所以我想，我要去面对。不管是面对家人，还是面对......我喜欢过的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许言眉心重重一跳，在以往的诊疗过程中，温惦从来没有说出过对某个出场角色主观或客观的感情，她总是把自己和身边的人保护的很好，也总是怕做事后留下什么痕迹似的。
事已至此，温惦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作为帮她完成了五年心理治疗的医生，许言理应开心，可是如今，心里却说不上来的感受到一股苦涩，像一根鱼刺卡在了心头。
“温惦，如果你想要道别，给我发一条微信就可以了，我们随时可以结束。”
温惦摇摇头：“五年前我就是从这扇门进来，五年后若要道别也应该从这扇门出去。”
许言眸光闪了闪，握住文件夹的手不自觉收紧；“你很勇敢，我为你开心，温惦。”
温惦低下头，没说话。
跨年那夜的情景浮光掠影般一幕幕放映在她脑海，男人身长和宽肩带来的安全感历历在目。
很可惜，她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知道有些东西或许一辈子也逃离不掉。
她也不是许言口中那个很勇敢的人，或许只是因为，退无可退。
“许医生，你还很年轻，等年岁再长一些，我相信你会有更大的作为。谢谢你许医生，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
当初认识温惦的时候，她二十岁，而自己初出茅庐，看病经历并不多，在所有与病人共同磨合的事业生涯中，与温惦的相处，是最让他舒服的。那时的许言，几乎看不出来温惦有什么问题，因为她看人的时候眼里总是含着笑意，会轻柔又认真的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哪怕只是一句，早饭吃了什么。
甚至会在温惦像个局外人一样诉说她的过去的时候，带入主观情绪，想要帮帮她。
那天在别墅遇见那个男人，虽然许言起初的目的只是来看望温惦，并不知道事情起因，可是见到了那个男人后，他身上和温惦有股莫名的引力，尤其是三人同在一室的时候，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去。
那天下着暴雨，他没赶上马医生的车，身上从头淋到尾。
不似今日，清晨的阳光格外明媚，这在芜州的冬天并不多见。许言这辈子漂亮话说过许多，可话到口头难以说出的时候，就这一次。
“再见。”
温惦只是弯了弯唇角，又将放在包里的口罩拿出来带上，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温惦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在做出这个选择后心情发生的变化，或许许言的治疗真的早就已经不适合她了。
......
医院离出租屋不算近，坐了几站地铁就到了家门口，甚至还没到午饭时间。
龙熙小区门口，温惦刚摘下口罩，准备扫脸进去的时候，保安室门口站着的两人突然靠近：“小姑娘。”
温惦停下动作。
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站一块像演小品的：“那个......我们是来给八栋四单元四零二的房主送家具的，但是这安保做的我俩都进不去......”
温惦重复了一遍他们说的地址。
两人频频点头附和。
这是她隔壁的地址。
既然都需要送家具了，房主应该也快入住了，温惦提醒他们：“可以让房主下来接你们，一般保安都会让你们把车子开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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