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覜是营销的一把好手,当年和郑轶谈合作时也是如此大手笔。郑轶虽被抄家祸事牵连,但她自身有文武双全的才女之名,没有身后的郑公府也有清流俊彦怜香惜玉,疼之爱之,趋之若鹜。
殷覜看来不过是月亮落红尘,从前够不上她的人一下觉得自己攀得上了,纷纷来救红尘。郑轶烦了,她是殷覜见过的吃屎也要吃最热乎的人,就算陪客也得是她挑得上眼才陪。哪怕客人下三滥用上烈药,她把客人裤/裆剁了也不陪。
还在教坊司的时候郑轶接二连三剁了好几位官员,虽只是恫吓却让人捂着子孙根心惊胆颤,自此不敢招惹。嬷嬷公公劝了劝了,罚也罚了,藏起一切锋利器具也不妨碍她把衣裳搓成鞭子,光着半个肩膀抽人。
郑轶初次是没防住吃食里下药,醒过来后割了送饭丫头的嘴,剁了厨师的三根手指,因着教坊司的官妓还有人身自由,趁机跑出去把春风得意的男人阉割了。
她闹得太大,被打得半死不活。浮玉京的清流名士经常去看望,一听她不见客便觉得那般豪爽的人顶多是当面拒绝,不会躲着,一来二去打听清楚就到处哭诉。
“那可是铁娘子啊,即便不再是郑公的孙女你们怎么能如此折辱她!”
男人想出名,也都爱红颜知己那一套,说深情装深情,文人一分情也能多写出九分。郑轶有多刚烈,他们便有多高尚。最后闹得茶馆里不说武松赤膊打虎,说郑轶露着香肩鞭人,一名官妓闹得满城风雨,最后郑轶被流放出京都,这事才慢慢掀过去。
郑轶走出教坊司时戴着重刑犯的镣铐,想看她下场的人早早站在人堆前憋着笑。她一身烂肉,血衣尽染照样喷了他们一口含血的唾沫。
人们更爱她了,甚至当街恸哭起来。郑轶只觉得好笑,“恩客无恩,皆是红尘客。”走时头也不回,未给任何人一分表情。
郑轶和殷覜不对付,却一点不妨碍殷覜喜爱她,亲自给她清洗擦药,有什么新鲜好物先紧着她。就说那蔷薇水,刚从北洲传进东洲,因仙阳城在运河边上,又是两洲交界处,北洲商人进东洲必经仙阳,北洲商人带了二十瓶蔷薇水到东洲寻找商机,十五瓶都被殷覜买下来。
郑轶说喜欢,殷覜便都留给了她。其他人一点没分到,郑轶她们又不敢开罪,央着盈袖快点配出来让大家的衣物和皮肤都浸上长久的花香。
如今盈袖把蔷薇水做出来放到姊姊妹妹面前,她们却没了兴致,犹犹豫豫地张口问一脸麻木的盈袖,“她可有什么嘱咐?”
盈袖摇头,鼻头忽的一皱,猫儿似的琉璃眼珠就被眼泪泡住。
“好妹妹,眼睛肿成这样可怎么行,不哭了不哭了……”雾霭楼的阁主们围着案台给小猫擦眼泪顺毛。
阁主们平日里拈酸吃醋,抱怨郑轶一个人要了那么多好东西,吃穿用都朝她看齐——郑轶用的必然是好的!但郑轶是独一份的,她们不能一味模仿丢了特色,能沾光就好了。
其实,没有人不喜欢郑轶。
孔雀阁阁主擅舞,害怕虫子,看见虫子顾涌能抱着柱子一天不下来。郑轶帮她捉过小强,虽然拎着虫子尸体吓唬她,但只有郑轶听见她叫喊会毫不犹豫赶过来。
南红阁阁主擅玉石,但原料既贵又重,人手不够时一个人搬运颇为狼狈。郑轶舞得起方天画戟,偶尔也到南红阁打家劫舍“顺便”帮忙整理玉石。
鹿鸣阁阁主擅丹青文墨,只有郑轶有闲工夫保持一个姿势大半天不动让她画,嘴上不饶人挑挑拣拣,但被发现将画像挂在日日能见到的显眼位置。
还有爱做点心的甜心阁阁主,郑轶帮不上她什么忙,只为她出手揍过不付尾款的客人,对焦姑姑放话要打要罚她都认,别背着她偷罚旁人。
郑轶洒脱,明天就不活了似的,这下她真的要死了。
郑轶要被砍头,静岳台搭起了花台。郑轶素面上刑场,阁主们盛装站花台。看客们发现花台的位置越来越多,一位位阁主站上去,书局的画手将她们画下来。
过路人都浸在蔷薇水的浓香中,沉醉不知归路,眼睛也移不开,不知多少人被拧着耳朵揪回家。
盈袖戴上幂蓠从后门溜出去,甜心阁的阁主递给她一个小篮子放着热气未消的鲜花饼。恭华紧闭吞花阁的大门一直哭着,盈袖离哭声越来越远,离静岳台越来越远,小跑起来,仿佛被风吹起一路飞到刑场。
人都被花魁大选吸引,刑场周围的看客不多,盈袖在人群里看见了愁眉不展的毕羲和。她拎着篮子小心穿过人群,熟悉的马车由远及近,邢慷来给郑轶送断头酒。
盈袖将篮子塞给毕羲和,毕羲和上前去送别,与其同时一个身材臃肿的青衣女人从邢慷的马车上下来拎着两个小酒坛。
毕羲和将糕饼喂到郑轶唇边,郑轶看着他轻咬了一口,“我还未如此近的看过你,也算玉郎。”
毕羲和失笑,不愧是郑轶。
青衣女子倒上两碗酒,郑轶喝畅快了冲着马车喊,“贪贼!你不得好死!”
人们注意到人群后的马车悄悄打量天下第一贪的车架,忽然听见有人喊“走水了!”
毕羲和朝着一个冒烟的屋舍大喊:“走水了,快救火!”他带头跑了过去,一部分人跟着他去了。
青天白日忽然轰隆巨响,静岳台的烟花被人误点,不过就一声,应该是及时止损了。
人们再转过头来刑场上冒出成群的红蝶,漫天飞舞,比秋日的红枫叶还红。人们被红蝶淹没,等到红蝶散尽,刑场上只剩一件红裳,不见人头也不见断身。
“闹鬼了!”
人们吓得后退,刑场上的刽子手左顾右盼,一只赤色蝴蝶落在肩膀上吓得人们胡乱拍打。
“胡说八道,分别是化蝶飞走了!”
“这是成仙了?”
“妓女还能成仙,做什么白日梦呢?”
“那你说她去哪了,大白天的,好好一个人怎么会从刀斧手手底下消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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