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这晚之后,聂宇再也没有出现在孟京阳面前过。甚至连杨桃,也鲜少再在外面见到她。年轻女孩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名义上窝在房间里看书复习,实则整日都在懊恼、自弃和反省。聂宇连梦里都在奢求这一晚什么也没发生,她没有做过这样一件备受唾弃的蠢事。
兴许是察觉到外孙女的低落情绪,在临回燕城前,蒋铸又将她叫了过去,看着她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就这么犟!”
到此时聂宇已经有些麻木,呆呆地看着姥爷,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根本不敢想——或者说不敢奢望,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要是不想这么早相亲谈对象,我也不强迫你。”蒋铸沉默半晌,终于又开口道,“姥爷可以给你一年的时间,提供你想要的资源,让你去专心复习准备来年的考试。但若来年再考不上,你就得乖乖听从我的安排了。”一顿,蒋铸抬眸看她,“女孩子家的好辰光就那么几年,我不可能听任你都浪费在高考上,就是不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家人嫁了也是一样的!”
“……”
整件事居然就这样峰回路转了,聂宇在吃惊欣喜之余,心里又泛起一股苦涩的脱力感。姥爷,你怎么不早说啊,你早说了我还至于去病急乱投医吗?
一时悲屈涌上心头,再加上脑袋有些眩晕,聂宇直接就坐在了地上。蒋铸以为她是高兴过了头,微微失笑,走过来扶起她说:“咬死了不松口,真跟你妈是一个性子!”
蒋铸本就没打算让她立刻相亲嫁人,这个条件提出来不过是为了考验她而已,看她会不会为了聂家那个老太太向自己服软。结果小半个月快过去了,孩子人是见瘦,但意志却没怎么动摇,蒋铸看在眼里,也不打算再为难她了。他稍稍做了让步,一年的时间是可以给她的,但过后如果还是不成,说明她没有上大学这个命,到时候去参军也好,上个大专技校也罢,出来能有一份工作就成。女孩子最重要的,终究还是嫁人。
聂宇听着老爷子将自己这些天的心路历程缓缓道来,心情颇为复杂。对于他能同意自己的所求,聂宇是感激的。可在这之前将她逼得走投无路的,同样也是他。要说心中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从那时起,聂宇就隐约感知到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好走的路,但考虑到现实,她唯有选择继续硬着头皮走下去。
在蒋铸应允她的第二天,聂宇就收拾包袱准备踏上回家的行程。在走之前,她只见了杨桃一面,俩人互留了联系方式,约定要一直保持着这份友谊。至于孟京阳,她就准备把他当做一场梦了。睡醒一觉,便什么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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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聂宇见孟京阳的神情有些沉默,心头蓦地打了个突。但既然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也不打算退缩了,强迫自己直视着他,勇敢面对。
孟京阳也看出来她是在动真格,心思转了几转,他平静开口:“聂宇,不必这样,我这人说话还是算话。”
“……我知道。”聂宇接话道,略略低了下头,还是有些难堪,“但我实在不喜欢这种心虚的感觉,我想——挺直腰杆面对所有人,平等地跟他们说话。”
“所以,我让你觉得不平等了?”孟京阳挑一下眉问道,不知是打趣,还是真疑惑。
“没有,我是说我自己,我自己过不了自己这关!”聂宇解释着,都有些发急了。她觉得自己说的够清楚了,从头到尾这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她自己,跟孟京阳其实没有太大关系。她现在在做的,不过也是拯救自己罢了。
孟京阳仿佛是终于听懂了,他笑一笑,说:“好了,我明白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聂宇,说:“那晚的事,对我来说确实是个意外,但过后我并没有往心里去。对于你的一时冲动,我后来也有所了解,能够体谅。但是聂宇——”他停了一停,仿佛在斟酌用词,“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不要轻易选择出卖你自己,你不是随时都能有那晚的运气。”
“我知道。”聂宇垂下头。有句话她不太好意思说,那就是在冷静下来之后,她也时常感激那一晚面对的人是孟京阳。
“还有就是——”
四个字,让聂宇再度提起了心,她抬眸,对上孟京阳的视线。
“我刚才那句,确实没有暗指什么。这一点,也希望你不要误会。”孟京阳瞅她,“既然是算账,那什么都要说清是不是?我不误会你,你也不要误会我。”
“……嗯。”聂宇看着他,终于露出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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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回家的路上,孟京阳和聂宇的话都少了。
聂宇是因为说完了该说的,再加上忙了一晚上,整个人都身心俱疲。而孟京阳,则是在回味整件事。
意外见到一位熟人的缘故,在比赛结束后,孟京阳迟了片刻才回到车边,正巧就撞上了聂宇被男同学示好的一幕。当时看着她手足有些无措,整个人都十分尴尬的样子,他没有想太多,就走过去帮她解围。
在他眼中,聂宇是同侄女天音一样的小辈,但又不完全是小辈。在照山那模糊了年纪的半个多月里,他亲眼目睹了她所有的鲜活、灵动、自然和明媚,有些时候并不能拒绝把她当做一个女人看待。尤其是,当她竭力表现的像个大人的时候。
但也只是如此了,孟京阳想,他不会也不应该再有更多的感触。可为什么,当厘清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误会”之后,他隐隐有一种怅然感,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根连接着他和她的线,忽然彻底断掉了?
所幸,孟天音对车上的氛围暂无察觉,她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团委书记一路,另外两人就一边听着,一边附和着,安全抵达了院里。
孟京阳自然是先送聂宇,女孩儿下车之后,难掩倦容地向他们道别。
“快点回去休息吧,这次你帮了我大忙,改天请你吃饭。”孟天音笑着对她说。
“吃饭可以,但用不着请了,咱俩谁跟谁。”
聂宇笑着说,然后将目光转向孟京阳,略收敛了几分。
“今晚也多谢您了小孟叔叔,辛苦您来回接送我们。”
这话说的诚心实意,孟京阳看着她这么快就能摆脱过去的影响,认准自己的定位,毫无波澜地称呼他一声“小孟叔叔”,心里倒挺佩服。
他略点了下头,没说什么。聂宇也没期待他有更多反应,便向孟天音挥了挥手,跑开了。
“小叔,走吧?”
几秒后,孟天音的声音自后排响起,孟京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儿莫名耽搁了一会儿,立时踩下油门,向家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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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家门,孟静东和妻子于恬都还没睡,见到女儿回来,忙问起比赛的情况。
到了父母面前,孟天音自然是极尽能事地吹嘘,把个二等奖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孟静东一边笑着给女儿捧场,一边打量着坐在对面沙发里的孟京阳,只觉得他看上去懒懒的,仿佛是累了。
“今天事出突然,也是辛苦你了。”
打发了女儿上楼去洗漱,又哄着妻子回房休息,孟静东给孟京阳倒了杯水,低声说。
“说这话。”孟京阳瞥他一眼,又道,“偶尔去大学校园熏陶一下也不错,感觉人都要年轻几岁。”
“是这样?”孟静东拔高尾音,做出一副不信的样子,“那怎么瞧着你意兴阑珊的,不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啊。”
“……”孟京阳对他哥这冷笑话也是服气,坐直了喝一口水,他说,“兴许是跟人算旧账累的。”
“???”
这下孟静东是真不理解了,但孟京阳无意过多解释,将面前的一杯水饮尽,他拿起钥匙站起身就要走。
“明早还有个会,我今晚不在家住了,从我那儿去单位方便。”
“你、你等会儿。”孟静东忙拦下他,“还有正事儿没说呢,你再给我十分钟。”
孟京阳面有狐疑,但还是坐下了。
“是这样。”孟静东搓了搓手,说,“就还是上回跟你提的那件事嘛,知道你肯定不会上心,就让你嫂子去帮着办了。她这些天也从单位或者亲朋好友那里搜罗了不少,拿回来好些张照片,我现在拿给你瞅瞅,你看看有没有可心的,抽时间去见一见?”
“……”孟京阳伪作不悦,“你就为了这事儿耽搁我晚上睡觉?”
“什么叫‘这事儿’,这事儿是小事儿吗?”孟静东板起脸来,“回来的路上遇见蒋云鹏,听他说蒋老爷子都要给他家孙女辈儿找对象了,你这个马上三十的人还没有着落,这像话?”
“蒋老爷子的孙女?”孟京阳眉头微蹙,“蒋晓先?”
“不是晓先就是聂宇。”
这些时日聂宇常来孟家,孟静东也算认识了她。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瞧蒋云鹏不太上心的样子,这人怕是聂宇的可能性大一些。终究不是自家女儿,也懒得操那么多心。”
“……”没再理会亲哥的唠叨,孟京阳陷入了沉思。
-19-
关于蒋铸要给聂宇安排相亲这件事,消息确实属实。但这并非蒋铸有意出尔反尔,而是事情来得太过凑巧。
因为聂宇的犟脾气,蒋铸原是歇了这份心思,只耐心等一年后。没成想那日儿子蒋云鹏下班回家时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原燕城军区首长周继坤想解决自家儿子的个人问题,私下里正在动员别人介绍对象。
关于周继坤的儿子周明明,无论是蒋铸还是蒋云鹏都有所耳闻,前些年实在是闹得不像话,据说还涉及自家的小婶儿。但又听说这孩子近两年在陇城的快反部队表现得还不错,大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架势。若非如此,周家也不会着急忙慌地开始筹谋他的婚事,因为孩子实在是到岁数了,他自己不急,也唯有长辈操心了。
蒋铸一听说是周明明,心下多有不快。但听了儿子后续的描补,又觉得勉强可以考虑。是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只要肯浪子回头一心悔过,那还是要给人机会的。尤其是蒋铸听到周明明在部队屡立战功,连那位被他得罪得不轻的小叔也对他多有赞赏,顿时觉得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能与这样一个知耻而后勇的人结成伴侣,对外孙女来说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心中拿定主意,蒋铸面上仍是一副踟蹰模样:“这小子到底行不行,他以前干的那些事可太叫人印象深刻了。”
“嗨,您这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去年陇城军区大比武通信专业第一名就是这小子带队拿下的,要是没点定力和本事他能做到吗?是、以前是混了点,但后来不是痛改前非了吗?要不是有这样的决心这婚姻大事也耽搁不到现在了。”
“那配小宇,能行?”
蒋铸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不是不放心周明明,而是不想在外孙女面前做个食言的人。
“爸,我明白您的意思。但现在是机会难得,周明明回来休假了,一个月后又要返回陇城,您不趁现在让两个孩子赶紧接触接触,等人走了可真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蒋云鹏在父亲面前坐定,摘下帽子继续道,“而且又不是让他们看对眼了立马就结婚,可以先聊着谈着嘛,合适的话等明年小宇高考完再办婚礼。”
“你说的有点儿道理,但小宇未必会答应,这事儿肯定会分她备考的心。”
“她是小辈儿,她懂什么呀?您是她亲姥爷,我是她亲舅舅,能害她么?再说她高考为了什么呀,不就是想出人头地?可出人头地只有这一个法子吗?找个有本事的人嫁了,以后还愁没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女人嘛,日子过轻松一点不好吗?小宇现在是年龄小,还没把这些道理想明白。等她明白的时候,知道有这个好机会让您给错过了,说不定还要怪您呢。”
蒋云鹏一副振振有词的腔调,听的蒋铸彻底动摇了。在他看来,女孩儿确实还是要以婚姻为重,至于学业和事业,那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原先他是顾忌破了自己一言九鼎的规矩,现在听了儿子的话,他觉得很有几分道理。聂宇她再有主见,终究是个孩子,如果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她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
“那你先跟周家那边通个气吧,确定那边有意见面,我再告诉小宇。在此之前,谁也不要去她面前胡说。”一顿,斜儿子一眼,“尤其是你,在你老婆面前管好你的嘴。”
“知道。”蒋云鹏悻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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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宇果真对此事一无所知,一是老爷子的刻意隐瞒,二是她现下另有心事。
随着旬城那边买定房子开始改造,有一件事再也忽略不得了,那就是钱。虽说大爸大妈有言在先会承担全部的费用,但以奶奶谢静芳的为人,为求尽善尽美定然还是少不了自掏腰包,如此以来,她们祖孙俩的财政就有些吃紧。
由于在燕城的吃住都有人负责,聂宇来到这里以后的花销并不大,哪怕不要那五千块钱也能顺利顾住自己。可现在她不光想节流了,她还想开源,也就是去外面赚钱,好贴补家里。
可赚钱这事儿又不能耽搁她日常的复习,所以那些全职工作就被她排除在外,只能见缝插针地找一些兼职。这样一来,选择就不够多了,聂宇考虑来考虑去,决定去当家教。
虽说今年高考落了榜,但聂宇的成绩却是实打实的优秀,除英语稍微差一些外,其余科目正常发挥都是能拿高分的水平。所以若说去当家教,聂宇还是有实力的,差就差在没有文凭上。而燕城又是个大学遍地的地方,其中顶尖高校连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她跟这些人比起来是当真没有优势。逢着这种情况,只能甘拜下风。
聂宇利用两个周日下午的休息时间,跑了附近好几个学生扎堆的社区,摆出了自己的小摊。倒是有人来问,但一听她没有文凭,甚至连个大学生也不是,就都没有下文了。聂宇碰了一鼻子灰,再加之在外奔波喝了一肚子凉风,当晚回去就有些胃疼。吃了止疼药不管用,她只好去院里的卫生所打吊瓶。
周末的夜晚,卫生所里异常安静,只有一个值班护士和医生在。聂宇坐在输液室里吊着针,看着头顶一闪一闪的白炽灯,心情有些沉重。她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出去当家教的必要了,耽搁珍贵的休息时间不说,怕是也赚不到几个钱。可她又控制不住地想给家里出份力,想替奶奶分担一些,所以这个念头一起,是怎么摁也摁不住了。聂宇最终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下周日休息的时候再出去跑跑看,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等到她上了大学,她再去考虑赚钱的事。
忽而,有脚步声从诊室外的走廊里传来。聂宇微闭上眼睛,听着那颇富节奏和韵律的哒哒声,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很快,有说话声传来,应该是那位值班护士和来人对话,一男一女,一低一轻,皆是十分悦耳。聂宇听着几乎都快睡着了,直到“嘎吱”一声响,输液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
聂宇以为是护士来观察她的输液情况的,依旧合着眼。察觉到进来的脚步声有些陌生,她倏地睁开双眸,看向来人。只见,在距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站立着一个高个穿军装男人,他正垂眸审视着她,手里拿着一包药。
是孟京阳。
看清来人之后,聂宇有些吃惊,但顾忌着手背上还扎的有针,她没有大动。
“孟…孟叔叔。”
对着那身军装,她实在是叫不出来“先生”这样的字眼。但“孟叔叔”这三个字,听上去又有些古怪。不如加一个“小”字,能淡化那种差了辈分的隔膜。
孟京阳现如今对她喊自己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他抬眸瞧了瞧她挂的药瓶外的标签,用轻淡的口吻问她:“生病了?”
“嗯……”聂宇想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胃不舒服,又有些低烧。”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输液,家里没人来陪你?”
孟京阳不提聂宇还不觉得,一说就觉得自己孤零零地来吊针确实是有些可怜。
“也没多远,就在院里,不用人陪。”聂宇嗓音有些沙哑地说,目光从他拿的药包上划过,又问,“您也不舒服?”
“替老爷子拿的。”孟京阳又留意了下她正在输的液,然后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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