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是件小事。
一件令人难过的小事。
从来没有过的情感体验,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如今遇见过了,体验过了,却有鼓气堵在嗓子眼儿,出不得,退难收。
鼻尖酸了一晚上,无济于事。
楚晞无力地瘫倒,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不明白。
谁能弄明白?
一早,楚晞悄悄出门了。
本来这一站并不是她今天的计划,但临时有变。人们都说,公园有一种效应,待够20分钟,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变得很愉悦。
目的地玄武湖公园,从出租房骑共享单车只有大约花十分钟。
早上没那么热,风淌过面颊,像是能把一切的情绪都吹散也吹顺。
玄武门是南京明城墙的后开城门,开辟于清朝光绪帝年间,后因玄武湖而更名,是玄武湖的其中一个入口。
入内即是一大片高耸入云的水杉树,她漫无目的地逛着,却误入一群老头老太叔叔阿姨堆里。
这是晨练?太极?或是广场舞?
只是在原地愣了会儿,那群人就七嘴八舌地围上来了。
“哟姑娘,长得真漂亮!”
“多大啊?”
“什么学历啊?”
“是不是本地人?”
“找对象还是给人家介绍啊?”
……
“……?”
搞半天楚晞才弄明白,这是号称中国四大相亲角之一的玄武湖相亲角,周末围在这儿的可谓是人山人海。
“18岁啊?18岁好啊!年轻!”
“95后00后在这儿很吃香的呀!”
“哎呀外地的呀!这恐怕不行!我们这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外地的麻烦了呀!”
……
虽然她原本就没想着要来这儿相亲,只是碍于好意不得已停留下来,但一晃被阿姨这么婉拒,还真的挺扎心的。
外地怎么了?
外地人就不能和南京人谈恋爱了吗?
楚晞悲愤交加地想。
从昨晚就开始怏怏不乐的心,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
“哎呀姑娘,你要是真喜欢我儿子……”阿姨话锋一转,似乎还保留了点转机,“考不考虑来南京上大学,毕业以后留在这儿?”
楚晞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
谁喜欢你儿子啊?
我图他年龄大,图他啤酒肚,还是图他秃头?
“其实……”
其实有考虑过在南京上学。
但分数还没出来,说什么都不靠谱。
当然,她不能就这么回答这位阿姨。
“其实不是我,”楚晞琢磨了下,偷摸啧了一声,“我是来给朋友看看的,是个男生。”
阿姨顿时有点失去兴趣,然而不知道她是热心肠还是怎么着都要跟自己儿子对比一下,她好奇地问楚晞口中的这个男生条件怎么样。
“啊……”楚晞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她仔细回忆着她所了解的江岁羽,心里莫名紧了两下。
“18岁,身高…嗯…反正180以上。”
“挺瘦的。”
“南京本地的,家里住…河西吧。”
“高中读的是这所学校……”
不等阿姨回应,她又郑重补充:“帅,很帅。”
“……哈。”
这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的人变成了这位阿姨,她嘴角要扯不扯的,看上去很无语。
阿姨摆了摆手,微皱着眉,语重心长地劝诫:“姑娘啊,年轻人不要找我们寻开心。”
啊?
“家庭条件好外在好脑子好,还年轻,正常讲,后面都一大堆女生追哎,来什么相亲角?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哦。”
“……”
从人堆里出来,没几步就到了环湖路。
垂柳拂岸,湖光山色,一步一景,色调光是看着就已经觉得治愈了。
阳光照在水面一闪一闪,鸭子浮来浮去,总有几艘游船在慢慢悠悠地划,岸边来闲逛的居民很多,生活气息很浓,是个巨大的能量场。
玄武湖的占地面积很大,分为好几个洲。洲,水中陆地也。环洲烟柳画桥、假山瀑布如画;樱洲春日是无尽花海;梁洲时不时会有花展;翠洲风景极好、视野开阔。还有超适合约会的情侣园,内有爱神广场和西式教堂等。
赏荷捞鱼,喝茶吹风,顺便逗逗松鼠。
山青草漫漫。楚晞躺在十里长堤的大草坪上,两手交握在脑后,舒舒服服地在发呆。
人生就是该浪费在这种地方啊。
她眯着眼望向湖岸对面高耸的紫峰大厦,伸出两只手掌上下摆出拍照的姿势。
那是出租房的方向吧。
江岁羽在干什么呢?
一天没见,好像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可他拒绝我。
他没准儿是有什么隐疾!
才不是因为我不好。
她想。
我漂亮,性格好,成绩也不错,很受同学欢迎,上学的时候喜欢我追我的人也有很多。
我就是很好很好啊。
只是他不一样而已。
他和那些上学时候满身汗臭味,随时随地做出投篮动作,一言不合挂在教室前门引体向上的男生不一样。
所以他拒绝了我。
其实也没认识很久,那些好感也没有深刻到寻死觅活的程度,很快就会忘了。可能,这段时间,只是因为她寂寞而已。
很丢脸吗?
有一点。
但没关系,面具之下大家都寂寞。
可还是有点遗憾。
因为每一次心动都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只要过了这一刻,也许再也看不到这样美丽的玄武湖日落了。
-
江苏这边有隐形的“门禁”。
不管长到多大岁数,只要你在外面玩,父母都会七点开始问什么时候回家,八点问结束了没,九点直接打电话,十点不回家就是“不孝”。
相比于有些城市丰富的烟火夜生活,南京夜晚最热闹的地方大抵是灯火通明的学校。
江岁羽知道楚晞一早就出门了,可能是不想和他正面对上,也可能只是并没有心上。
毫无睡意,下午组人回学校打了场球赛,估摸着她应该回去洗完澡进房间了,他才收拾东西走人。
然而,他预估错误。
她并没有回来。
八点多了。虽然他不至于认为她不孝,但大概从小被这座城市的文化熏陶着的缘故,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他头次主动翻了翻她的朋友圈。
往日怎么着也得热热闹闹地发上两三条,今天却还一条都没有。
冷静了两天,他想明白了什么吗?
其实并没有。
……
“咚!咚!咚!”
震了天的拍门声把江岁羽从走神中唤醒。
他有点儿愣。
过了会儿,才想起来楚晞有钥匙,而且她拍门不是这个声儿。
外面那人已经按捺不住了:“江岁羽!江岁羽!开门啊!你爹我从西藏鬼混回来了!”
李炎歇了一小会儿,又开始拍,可能是着急了,像要把门拆了。
江岁羽无可奈何拉开防盗链,李炎跟只马蜂一样在外面团团转,头发挠得都能成蜂窝了。
他大呼小叫地奔进来,一进屋,就跟警犬似的四处巡视,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把目光放在江岁羽身上,仔仔细细地用眼神检查。
“你干嘛?”江岁羽问。
李炎:“在想你磨蹭这么久,是不是因为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比如这屋藏了个女孩儿什么的。”
江岁羽啧了一声,回头睨他:“不好意思,这儿本来就住一姑娘。你以后少来。”
“别这么绝情啊!我硬座42小时回来的,腚都坐烂了,回来就到你这儿关心你,你不感动就算了,还赶我走?”李炎佯装要跳楼,但江岁羽压根不理他,他只好随意在沙发上坐下,摸了摸鼻子,“而且说起来,那姑娘应该没回来吧。我刚在玄武湖看见她了。”
“她在玄武湖?”
李炎愤怒:“你为什么不先问我去做什么?”
“你能干什么。”江岁羽觉得有点好笑,“我闭着眼猜,你点了个外卖,从南京站出来走两步到那儿啃干净了才来我这儿的。”
“……”真准啊。
“我这不在火车上饿狠了么。”李炎委委屈屈地辩解,“去湖边听着小曲儿吃个饭怎么了?”
南京人有自己lalaland——玄武湖公园。白天去,傍晚去,夜晚去;老人去,年轻人去,小孩也去;看日出,看日落,晚上还有数不胜数的音乐会和吹拉弹唱。
江岁羽站起来,去拉冰箱门。门上还贴着小粉炉冰箱贴,楚晞从南博买回来的,他瞧了两秒,移开视线拿了瓶水扔给李炎。
李炎拧开瓶盖,囫囵吞咽了几口,才慢腾腾地说:“哎,你就说巧不巧?我在那儿正好碰上那姑娘,差点以为看错了。她吧,搁几个弹吉他的男大学生那边听得专心致志的呢——你也知道,周围一圈大学,南大、东南、南师、河海、南林……这几个好像是南艺的?我看着像艺术生,捯饬得挺帅的,小明星模样。”
“哦,是么。”江岁羽又拿了瓶冰水出来,“啪”一下重重拍上冰箱门,然后,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比我帅?”
李炎被呛得连连咳到不止,他一言难尽地说:“得了吧,怎么可能。你也就是生错了地方,在江苏,卷生卷死卷考试,不然没准儿早早就被挖去当养成系爱豆了。”
江岁羽挑了下眉,拧上瓶盖,慢悠悠问:“吉他弹的什么歌?”
“就苦情歌呗——”李炎啧啧两声,“撩小姑娘必备啊,我看你室友差点听得潸然泪下。”
“……”
“她可能受了点情伤吧。唉,这时候趁虚而入成功率可大了。”
江岁羽叹了口气:“年纪轻轻受什么情伤?”
“又不是我说的。”李炎道,“她自己说今天失恋,我听见了。”
江岁羽没说话。
“你说我去追她怎么样?”李炎试探道,“不瞒你说,我见第一眼就对她有点感觉。漂亮,气质又纯,还很可爱!”
江岁羽手揣裤兜里,低头居高临下地看坐着说得天花乱坠的李炎,眼神无欲无求,盯了半晌。
李炎笑盈盈:“盯我干吗?江岁羽,你跟她合租,认识她前男友吗?要是认识,顺便帮我问问前任,我能不能追?”
江岁羽眼皮懒懒垂着,没什么情绪地讲:“不能。”
李炎有点儿愣住。
“又没问你,我是让你帮我去问——”
话还没道完,他瞧见江岁羽抬眸瞥了他一眼,审视般地看来,语气算不上多客气,径直打断了他的上一句。
“所以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不能。”①
-
九点多了,楚晞没打算回去。
这里多热闹啊。散步的,夜跑的,谈恋爱的,唱歌的,人总得偷偷栖息在别人的快乐至上,让心被稍微按摩两下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就像小时候不懂事跟父母吵架,逞一时意气离家出走,虽然出来之后不久就想通了,但就是不愿意主动回去,固执到偏偏要等他们找到自己,才能释怀。
被找到,在她看来等同于被在乎。
岸边的人陆陆续续地散场了。
歌声也渐渐淡了。
有男大学生问她还想听什么,她已经没什么想听的了,便婉拒了点歌邀请。
她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月亮。
旁边好像有什么人坐下了。
楚晞没管。
“好看吗?”那人问。
“好看。”她下意识接上。是特别漂亮的一轮月亮,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云层的关系,今晚月光肉眼瞧起来格外朦胧,如同添了一层蒙太奇滤镜,宛若入梦。
回答完了才发现声音有点熟悉。
楚晞扭头。
愣了。
你谁啊?
世界上会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吗?
“月亮睡了你不睡。”江岁羽特自然地偏头,“怎么着,不想回去了?”
楚晞闻言慢悠悠坐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没有。”
她坐直了,往江岁羽的反方向挪了点,拉开了距离。开什么玩笑?她都已经给自己做了八百次思想工作,终于哄好自己别在意了。
她可太擅长哄自己了。
他却忽然又这样出现。
楚晞哽了哽,胡诌说:“我就是想好好看看南京的夜景。”
“嗯,好看吗?”
“还成吧。”她指了指,“你看对岸的紫峰大厦,造型像挂了根避雷针,又像古早的大哥大。还有那鸡鸣寺,网上吹得神乎其神,但它其实一点儿都不灵。”
江岁羽问:“你许什么愿了?”
楚晞又看了他两眼,遂低下头避开视线,咕哝着说:“反正不灵。”
江岁羽点了点头,提了个建议:“这儿蚊子多,走不走?”
说实话不太想。
他太举重若轻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显得她很无理取闹似的。她宁愿在玄武湖听夏日的虫鸣鸟叫,也不想回去相顾无言。当然,蚊子这种生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一点不可爱。
“歌还没听完。”楚晞抬了抬下巴,湖边观景平台上几个大学生还在唱,都是些深夜emo曲目,四周坐了零零散散的观众,小声地跟唱着。她心想要不是他们,她早就走出来了。
江岁羽朝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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