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涣骄正想开口询问,对方先一步说话了:“再忍会儿,很快就能还你清白。”
此言一出,周围的村人如当头一棒。
“这声音……”有人惊呼。
独特的沙哑,如霜的冷冽,傲然的语调……不正是昨夜河边的斗篷人!
他们心里开始冒出几分惶然,先前对柳涣骄身份的猜测和怀疑也跟着散去不少。
气度不凡的少年亲自现身,不言自明。
所有村民心中都有了一个认知,他们抓的男子,身份之贵重,背景之深厚,非他们能想象。
堂外一片死寂,无人还敢议论和质疑,惶恐沉沉。
柳涣骄自然也听出来了。
他沉哼一声,含着恨意的眼神,狠狠地逐一扫过这些让他陷入如此境地的愚昧村民。
口中束缚已除,处境也安全了,他反倒一个字也不想对这些蠢货多说了。
他抬起眼看向宋嫣,沉声问道:“昨夜援手之恩,柳某铭记于心。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宋嫣神色淡漠如初:“姓宋,名砚。”
“宋砚,”柳涣骄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试图与记忆中的任何线索关联,还是茫然。
他压下心头的万千疑问,郑重地道:“昨夜,多亏宋郎君出手相救。此恩,柳涣骄必当后报。”
这时,一名青色布袍、头戴小巾、面容疲惫又有些精干之色的中年男子,在两名同样穿着普通布衣,手持记事木牍和笔墨的簿佐陪同下,从后堂转出,走到主位的木案后坐下。
他坐下后,将手中一卷简册放在案上,抬眼瞟了下堂外黑压压的人群和被捆缚跪地的柳涣骄、周云英,眉头习惯性地蹙起,流露出处理乡里琐事常见的审慎与倦怠。
其中一名簿佐清了清嗓子,用带乡音的官话朗声道:“肃静!啬夫大人升堂理事!”
嘈杂的堂内外立马安静了下来。
啬夫没有惊堂木,用手指在木案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沉稳地开口:“堂下所跪何人?因何捆缚?林仁村里长,上前回话。”
作为原告方代表,林仁村里长连忙上前几步,躬身站在堂下一侧,将前因后果描述起来。
堂外空间有限,此时挤满了林仁村的人,村民们凝神地旁听着。
两名簿佐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下这些纷乱的供词。
“……请啬夫大人明鉴。”里长最后结束道。
“啬夫大人,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管他是什么来头,跑到我们村来勾引有夫之妇,干下伤风败俗的事,就是重罪。该按律严办!”
里长话毕,人群里一个声音就高喊起来。
“对,严办!”
“不能放过奸夫□□!”
群情又被点燃,附和声此起彼伏。
“说他通奸,你们有何证据?”喧嚣鼎沸的当口,一个冷冽的声音盖过了嘈杂。
众人愕然望去,见身披斗篷的少年郎,不知何时穿过了人群,直接踏入了公堂的门槛之内。
他负手立于堂前,深色斗篷衬得他肌肤胜雪,浑身散发的孤高气息,与简陋粗鄙的乡堂,形成了鲜明对比。
啬夫也被突然出现的,气度非凡的少年吸引了注意。
他久在乡里,何曾见过般人物,心中狐疑不决,放下手中的简册,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自上堂。”
少年神色平静地迎向啬夫,没有施礼,直接道:“在下宋砚,乃堂下被诬者柳涣骄之友。听闻挚友蒙冤,特来陈情,助大人明辨是非,还他清白。”
啬夫观察着少年,见他神色从容,气度慑人,言语间直接将事件定性为了“蒙冤”和“诬告”。
昨夜之事他也听闻了些风声。
他瞥了眼脸色沉重的里长,又看了看堂下狼狈也难掩不凡的柳涣骄,再对比眼前这位洒脱不拘的少年,孰轻孰重,当下就有了判断。
啬夫略一抬手,止住了旁边想开口说点什么的簿佐,对宋嫣道:“既是来陈情,便说吧。但需据实而言,不得扰乱公堂。”
少年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站在了柳涣骄身侧不远处,目光转向一旁的里长。
里长心头一突,对着堂上的啬夫和旁边的宋嫣分别拱了拱手:“啬夫大人明鉴,宋郎君垂询。”
“并非小人和村民们非要攀诬这位郎君。实在是昨夜情形,乡亲们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里长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带点为难。
“张家汉起夜听得草垛异响,众人追赶时确见人影奔逃至孙家附近,王妇人也指认,亲眼见这位陌生郎君深夜立于孙氏门前……”
“宋郎君方才问及‘证据’,此事我村数十人皆是见证。这满堂的村民,皆是铁证如山的人证。”他边说边小心地观察着少年的神色,见他面容冷峻,心中更是忐忑。
“人证?”宋嫣的嘴角动了一下,语声十分讥诮,“他们算哪门子的人证?”
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像重锤砸在所有“证人”的心上,村民一片哗然,脸上升起被羞辱的愤怒和不解。
柳涣骄自己还没开口辩驳,见到有人这样替自己说话,也沉下心来认真听着。
宋嫣对他们的反应不予理会,扫视一圈众人后,义正词严质问道:“你们口口声声,言之凿凿,说柳涣骄是去与周氏行苟且之事。”
“有谁亲眼看见他二人有肌肤之亲?有谁亲耳听到他们约定私会?”她沉默片刻,又问,“你们可知,他昨夜究竟因何缘由,才会出现在孙家门前。”
宋嫣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柳涣骄乃你们口中周氏丈夫孙钦的上级,持节凉州西中郎将。昨夜路过此地,专为递送孙钦家书而来。”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
“老孙、老孙还活着?”
“哄人的吧,怎么可能,老孙多少年没往家里捎个信。”
“是啊,这么偏巧昨夜来了个送信人。”质疑声此起彼伏,村民们脸上写满了怀疑与震惊。
宋嫣对他们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
她神色未变,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在下也不屑与诸位多做无谓之争。是非曲直,我们只凭证据说话。”
紧接着,她抛出的话令人头皮发麻:“从张家汉家往你们村西头一个空牛棚的路上,有只真正‘奸夫’逃跑时掉落的鞋子。烦请着人去捡来,当场比对尺码,看是否与柳涣骄的脚相符。”
“另外,孙家门口的地上,柳涣骄亲手塞入门缝的家书,应当还在原处。一并取来,寻个认得孙钦字迹的人,或是比对以往文书,一看即知真伪。”
她的证据指向明确,就像亲眼所见。
啬夫见状,不再犹豫,立马指派了两名差役,骑马火速前去办理。
堂外围观的村民彻底哗然。
比起这些村民,内心受到剧烈冲击的,是跪在堂下的柳涣骄。
柳涣骄猛然抬起头,眼底俱是惊骇,她怎么会知道?!
送家书之事,自他离营后,没有对第二个人提起过。
他一路从凉州疾驰回京,这封家书一直贴身揣在怀里。
昨夜抵达林仁村时,已深更半夜,他完全是临时起意,想着既然路过,不如试试寻找,找到便送,找不到就下次再说……
寻到孙家门前纯属偶然,一念之间,是没有任何计划的随意行动。这人怎么可能知道?
柳涣骄死盯着宋嫣俊美又冷漠的侧脸,只觉得寒气上窜,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难道有眼线寸步不离潜伏身侧,连他一时兴起的念头都能洞察?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情报能力,不可能。
还有,一个村子里的绯闻轶事她竟也了如指掌。
奸夫逃跑的路线,掉鞋的大概位置,此人都这么清楚。
这种洞察一切掌控全局的能力,完全超出了柳涣骄的认知范围。
堂前这抹遗世独立的纤瘦身影,这个叫宋砚的少年,就像一个居高临下俯瞰着整盘棋局,对每步棋,每个角落发生的细节都了然于胸的执棋者。
一个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存在。
“娘、我娘是冤枉的。”就在等待期间,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女冲进了院里哭喊。
见此有人拉住了她,“现在才来,你娘都要进牢狱了。”
周云英听到这个声音,扭头对着人群里含泪喊着:“巧巧,没事,你先回家等着,有大人为我们伸冤的。”
孙巧不顾阻拦冲到了最前面,想要进入堂内。
啬夫一拍板,“无关人等禁止入内。”
孙巧被吓得止住脚步,跪在门槛处泪眼模糊地看着周云英,“娘,都怪我,现在才回来得知你的消息。”
自她爹音信全无后,娘俩就相依为命。她娘像其他村妇一样,常年在官道旁摆摊维持生计。
她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只要她一出摊,就常引来些流氓痞子骚扰。
一个容貌出众,又没有丈夫支撑门面的女人,在这条各色人等穿梭往来的要道上,很容易招来祸端。
有次,她娘险些被一个强徒当道掳走。自那以后,孙巧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去摆摊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
孙巧就时常上山采些药材,或熬夜做些针线手工,拿到乡集上换些银钱。
收她东西的多是些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一来二去,村里渐渐传起了风言风语。
她娘为此常同她争执,怪她不该总和那些外来人打交道。
昨夜,孙巧又去乡上替一户商户赶工,彻夜未归,天蒙蒙亮才匆匆赶回村里。谁知刚进村,就听见了这个让她腿软的消息,她娘被人绑去了乡堂。
“都怪我,娘,您千万不能有事,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再也不乱跑了……”孙巧哽咽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巧巧,别哭,”周云英自己也红了眼眶,指着宋嫣,“你看,这里有位大人,正在为我们做主呢。”她抬头望向宋嫣,嗓音颤抖。
宋嫣静静地望着这对相望而泣的母女,眼神深邃,思索着什么。
差役很快带回了两样东西,边封还沾着夜露湿痕的书信,一只明显不合柳涣骄脚码,泥污不堪的旧布鞋。
证据凿凿。
啬夫亲自上前,口中连声道歉:“误会,委屈将军了,快松绑!”亲手为柳涣骄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粗糙的麻绳落地,柳涣骄活动了下被勒出红痕的手腕,脸色冰冷,紧绷的颌角稍有缓和。
信被递到周云英手中时,她颤巍巍地展开信纸,熟悉又略显笨拙的字迹映入眼帘,末尾还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信封里还有一叠数额不小的银票。
孙巧再也忍不住,无视啬夫先前的命令,跨过门槛,进去一把抱住了自己娘亲。
周云英与女儿紧抱在一起,眼泪弥漫出来,望着信纸和银票,语调破碎:“孩她爹,真的还活着,他还想着我们,他捎了银子回来……”
堂外围观的村民见此,爆发出一片骚动和议论。
“天爷,真搞错了。”
“……那真的奸夫□□到底是谁?”
“对啊,昨晚明明追到孙家附近就没影了。”
“邪了门了,这么多人,还让那对狗男女跑了。”
嘈杂的质疑声中,宋嫣唇角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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