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礼下巴一抬,压低声音道:
“闲居楼是正经脚店,不是那些有官府文书能召官妓的正店。可方才五姐姐说那胡商喊的话,又不像是第一次来闲居楼做那档子事了……”
喻赤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那闲居楼……”
“私设娼馆。”范纯礼眼神坚定道。
一旁的柳嘉之听得一愣,随即伸手又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学点好。”
范纯礼揉着脑袋,委屈道:“五姐姐!我都十五了,再过两年就能议亲,早不是小孩子了!”
柳嘉之这才猛然想起,北宋男子十五岁已算【成童】,像范纯礼这样的世家子弟,早开始接触实务、熟悉礼法,哪像现代十五岁还在念初中。
她干笑两声,刚要赔罪,就见晏井承忍着笑递了杯茶给范纯礼:“你五姐姐跟你闹着玩呢,你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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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纯礼接过放桌上,又神神秘秘道:
“说是私设娼馆,可邠州府衙上个月才刚贴了【禁私娼入酒肆】的告示,闲居楼要是敢明着留娼妓,早被抄了。”
柳嘉之接话:“那你的意思是,背地里留娼妓?”
范纯礼摇摇头,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我猜是【逼良为娼】。”
柳嘉之听得一头雾水,晏井承缓缓解释道:“小之可能不知道,北宋律例里,【娼妓】多是入了乐籍的,正经酒肆即便有陪酒,也得是官府登记的【乐妓】。”
范纯礼连忙点头:“对,闲居楼没有文书,却长期顶着风险做这档子事,显然不合理。但若是被胁迫的良民,没乐籍束缚,又无家人撑腰,正好成了可供拿捏的软柿子。”
晏井承颔首:“纯礼这猜测合情合理,正经酒楼避嫌娼妓,可胁迫良民就不一样了,既不用登记乐籍,出了事还能把姑娘推给流民逃匿,官府也难追查。”
柳嘉之听得后背一凉:“这么说,那掌柜前倨后恭,不是怕咱们闹,是怕咱们发现更大的猫腻?”
喻赤眉头一拧:“再者邠州挨着西夏,胡商往来多,府衙对胡商的事本就多有顾忌,他们恐怕就钻了这个空子。”
“没错!”范纯礼重重点头,“那些被胁迫的姑娘都没乐籍标识,胡商记不清模样,所以他们今儿见着五姐姐戴面纱,才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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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嘉之追问:“乐籍还有标识?难不成和犯人一样,也要黥面?”
晏井承耐心解释:“那倒不是,乐籍标识一是【乐籍公凭】,上面写着所属乐营、技艺,陪宴时得亮出来;二是服饰也有区别,官妓多穿浅碧罗衫,绣着琴笛纹样,梳双环髻;三是不能私留别处,宴后必须回乐营,私自在酒肆过夜都要受杖责。”
柳嘉之听得咋舌,忍不住嘀咕:“原来有那么大的规矩,宛如营业执照外加行业规范。”话刚出口,连忙改口,“我是说,这般层层管束,闲居楼确实藏不住乐妓。”
她话锋一转,脸色沉下来:“可逼良为娼,这不就是拐卖吗?那些姑娘无依无靠,被他们扣着,跟抢人有啥两样!”
晏井承神色也凝重起来:“小之说得对,看那胡商熟稔的模样,这事定不是一日两日。说不定,跟之前那伙拐卖孩童的人,还有牵扯。”
喻赤猛地攥紧拳头,声音沉了几分:“这么说,这闲居楼不只是个幌子,背后怕是连着一条利益线。”
柳嘉之越听心越沉:“对,从拐骗良民、胁迫陪客,到转手倒卖,他们绝对有一条成熟的犯罪链。”
晏井承起身踱步道:“若真是这样,这背后的水就深了。能在府衙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大的事,说不定还有本地势力包庇。咱们得步步小心,先摸清他们交接的路子,再找证据,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喻赤后脚跟着起身:“我这就去安排人手,盯着闲居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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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赤话音都还没落地,说走就走,只余下帘布晃了两晃。
柳嘉之望着转瞬便空了的门口,忍不住感慨:“这小子,当年一直说你一心只有你们官家。如今自己,倒成了个说走就走的工作狂。”
话刚说完,柳嘉之就见范纯礼正盯着她和晏井承,便道:“你呢?二师弟,你是不是也该回去歇息了,明早不是还答应了和纯粹去武馆吗?”
谁知,范纯礼下巴一抬:“五姐姐倒催我歇息,怎么柳……晏大哥不用走?”
柳嘉之被问得脸颊一热,下意识看了一眼晏井承,只见他耳尖也染上红晕,憋着笑看着。
柳嘉之轻咳一声,伸手就去推范纯礼的胳膊:“你晏大哥是来议事的,你个小孩子家凑什么热闹,快回屋睡觉去,明天还要早起呢!”
范纯礼却纹丝不动,反而往前凑了凑,小脸绷得严肃,半点玩笑模样都没了:“我不走,我还有一事,要跟晏大哥说。”
他这一严肃,柳嘉之和晏井承都愣了愣,倒像是真有要紧事。
柳嘉之也收了推他的手,晏井承则缓步走到桌边,顺手给范纯礼的茶杯添了些热水,声音温和:“别急,慢慢说,何事要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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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纯礼立刻直起身子,先偷偷瞥了眼柳嘉之,见她正好奇地望着自己,才清了清嗓子,对着晏井承认真道:
“晏大哥,除夕那晚,我和五姐姐他们看到了有人往天上放孔明灯,碰巧那会我正给沅儿他们出了灯谜,正巧就是孔明灯。我当时就说‘竟有人同我那么默契,要是能遇见放灯人,定要与他对饮一杯’。”
晏井承一怔,随即想起那晚雪地里的孔明灯,眼底浮起笑意:“怎么突然提这个?”
“五姐姐都告诉我了!”范纯礼往前凑了凑,声音里藏不住雀跃,“她说,那晚放孔明灯的人,就是晏大哥你!”
柳嘉之在旁笑着补充:“这小子知道后,憋了好几天,总想着找机会跟你说这事。”
范纯礼耳朵微红,却没躲闪,仰头看着晏井承:“晏大哥,我想跟你兑现约定,好好对饮一杯!”
他说着,还怕晏井承不同意,又赶紧补了句:“我不喝多,就一小杯!而且我还帮你们梳理了闲居楼的事,算我立功的谢礼!”
晏井承看着他这副的模样,笑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郑重:“我去备上薄酒,咱们就在这院里,好好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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