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庐仍然静谧,没什么人声。
采香和弄姝跟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月影在树林枝叶间被打得斑驳,地面上像是撒了一层细碎的银粉。
“小姐住在这里吗?”采香探头探脑地问,语气很是欢乐。
“嗯,”我点点头,“白天会有很多病患老弱来找我看诊,你们可以自己去玩,或者想帮我熬药也好。”
“既然跟着小姐,自然要为小姐分忧解困的。”弄姝放松了些,笑着说。
我陷入思索。
“小姐?”采香跟上来。
“我在想你们俩住哪里,”我指指窄窄的一条床榻,“自己用法术......做个床?”
采香倒笑了,指尖闪了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她站立的地方生出一株胖乎乎的莲藕,白嫩新鲜,透着水汽,莲藕笑道:“我变个样子,陪着小姐可以吗?”
她又晃了晃身体,从三尺长缩到更小更短,我俯身把藕段拿在手里,摸摸她的头,想到了同样胖乎乎的通玄。
“小姐不用担心,”弄姝开口道,我偏头看她,她也不见了,变成一株盛开的荷花,立在原地轻轻点头,“我会守卫此处。”
我放心地睡去又醒来。
睁眼看到医庐屋顶的时候,有些恍惚昨天是不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但看到弄姝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走到桌边布置,又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梦——都是真实。
“我熬了点粥,小姐来喝一点吧。”
“小姐小姐,我把医庐里清扫完啦,不用担心!”
“小姐,我可以跟你学医术吗?好厉害!”
起床后耳朵里被两个人,尤其是采香的声音叽叽喳喳占着,我又无奈又好笑,但也觉得非常熨帖......相比于那几位上界神君,我似乎更喜欢和这两只懵懂的妖灵待在一起。
上午看了几名病患,到中午的时候,弄姝果然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瓷瓶道:“公子说,这瓷瓶里是间霞山的泉水和伏熹河的三生花,稳固魂身有奇效,小姐今天喝完是最好的。”
我揭开瓶盖仔细闻了闻,浓香扑鼻,甚至有点发苦。
于淳的记忆里,间霞山和伏熹河都是有名的仙门驻地,佘公子果然有道门和这些修仙者扯上关系。
弄姝堪称目光灼灼,大有要盯着我喝完才肯离开的架势。
我仰头两三两下把药喝了,弄姝才露出一个笑容,轻手轻脚收走瓶子道:“多谢小姐,弄姝回去复命了。”
她行走时也用法术,脚下生出一朵朵淡荷,缩地成寸,眨眼便不见了。
身后采香和来看诊的婶子们聊天解闷的声音还在持续。
我回到医庐中,开药方,整理药材,再分门别类将不同病患的药包都摞在一处等他们来取。
等到天色渐沉时,却听到屋外有人在凄厉哭喊。
“囡囡......囡囡啊!”
声音听着熟悉,我马上放下手上活计,急跑了几步冲出门,便看到陈婶子正跪在地上,身前一名身量不足的孩子歪倒在地上,破麻衣里面的肌体血肉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我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一边往医庐中走一边问。
但陈婶子没有跟上来,只是哀泣着跪倒,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我来不及多问她的情况,先去查看孩子的情况。
陈婶子叫“囡囡”,这应该是她的女儿,之前陈婶子说孩子被她的父亲打得起不来床,但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这么严重。
她脸上被血糊得看不出面容,我把干净的帕子打湿先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血污,去看她面色。
“囡囡?囡囡?”
我低声喊了几次,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紧闭,整张脸青紫晦暗,一点血色也没有,口唇也都是青紫色血瘀。我又俯身去探她的呼吸,她的气息极弱,时断时续。
采香大概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虽然跟在我身边,但已经看呆了。
我一眼扫过也来不及安抚,只好先催她:“去打温水来,快去!”
她应了一声跑出去,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踉踉跄跄地站稳了才冲向后院。
这孩子身上露出来的皮肉没有一处是好的,光是手腕脚腕便全是瘀斑血痕,我迅速把她的衣裳解开,有些地方布料和皮肤上的脓包黏在了一起,又不得不剪掉这块衣料。
采香很聪明,将帕子打湿了一点点浸湿粘连结块的伤处,慢慢往下撕着破布。
我将这孩子翻来覆去看了一圈,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几乎让人眼睛发痛。满身的深紫、青黑的瘀块,其间又夹杂着不少暗青色的陈瘀,不少瘀斑附近又有多道破皮的,往外渗着脓液的血痕,像是被粗糙的马鞭狠狠刮过。
新伤叠旧伤,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采香伸手想帮我擦拭她身上的血污,被我拦住了。
我指指药柜最上层:“来不及了,那里有一颗百年的野参,你去取了煎两服汤药来,这是最要紧的。”
“是!”采香冲去药柜。
这孩子突然抽搐了几下,额头冷汗涔涔,四肢冰冷失温,我捏着她的脉搏试了试,又沉又细,难以触及。
无暇多思,我马上温针定穴,意在先稳住她的元气魂魄。
神阙、气海、人中......
这都是生死大穴,我一边下针揉捻,一边额头上出了密密的汗——若是施针不好,怕就是一条人命。
好在过了一会儿,囡囡的气息逐渐稳了些,不再有飘忽断绝之感。
我松了一口气,采香刚好端着一小碗参汤过来,帮我扶起她,一点一点给她喂药。
趁此机会,我又把她全身骨骼摸了一遍,左臂右腿的扭曲都不太正常,我摸到时有明显的骨擦感,膝关节肘关节各处也有明显肿胀,弯曲活动的幅度也非常受限。
不仅是皮肉伤,连内里五脏都伤得极重,气血亏得不成样子。
采香轻叹着为我换针,又拿来轻薄的毯子给她盖着身体。
我奇怪地看她一眼,来不及多说,她喝下参汤之后身体回温,于是马上换了一套针法帮她化瘀生新。
血海、合谷......
弄姝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顶替了采香的位置,为我换针温针。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施针完毕,囡囡脸上出现微毫血色,不管身体状况如何,至少命是保住了。
我写了张药方递给采香去煎药,又想起陈婶子似乎还在外面,跪得太久腿有些麻,便一瘸一拐地走向屋外去看她。
但门前空地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我呆了一瞬,又四下探看一番,除了陈婶子刚刚跪倒的地面上还有些痕迹,四周再也没有她的影子。
救人要紧,我便打算之后再问。
医庐内弄姝正跪坐在囡囡身边,面容悲伤地看着她,采香在不远处煎药,虽然脸上隐有担忧,却显得不敢打扰,和我对上视线,也只是努了努嘴,示意我去看弄姝的情况。
我不明所以,但也跪坐下来,拍拍弄姝的手问:“吓到了吗?”
弄姝笑了笑,面色有点白,只道:“有点。小姐素手医心,实在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我守着这孩子。”
我点点头,又去叮嘱采香,要每三个时辰喂她一次药,便走回了内室。
外室两名妖灵各有分工,正在照顾一个重伤垂危的凡人小孩。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手扯了块帕子把额间大汗擦干。
这是我第一次为新的病患医治,于淳之前虽然给囡囡抓过药,但也许是农活繁忙,这孩子从来没和医师打过照面。
从于淳记忆里翻出来的医药本事在这种极危情况下倒也没有出差错,一步步也做下来了。
明天不知这孩子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又走出去,叮嘱两名妖灵,若是晚间孩子有高热发汗,记得及时为她更换干爽的毯子和衣物,免得阴邪入体,又加一条病症。
一切安排妥当,我也累极睡去。
也许是白天太繁忙疲累,我睡得极沉。
梦里似乎和佘公子打了个照面,但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我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一瞬又陷入了昏黑睡梦之中。
似乎有人轻叹一声,手掌贴了贴我的额头。
醒来时天光大亮,一睁眼刺得我皱紧了眉。
我挣扎着坐起身,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昨天的那孩子。
弄姝正坐在她身边安静地读着一本书,采香累倒在药炉边,小莲藕的身体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我在弄姝身边坐下,轻声问:“孩子怎么样?”
她合上书,点点头意思是状态不错,又示意我去看她的脸。
囡囡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一眼望去至少看不见死气,我长叹一声,起身去煎药了。
昨日回来医庐,一整天忙碌不停,一直没有时间去想想之后的打算,这会儿才略微放松,一边扇着火一边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云舒到底是哪个仙门呢?
或者......直接去问佘公子?
对,云舒屠城该是大事,他肯定知道。
但他会告诉我吗?
佘公子其人太过古怪妖异,几位神君虽然也神秘难测,但并不像佘公子这样嬉笑怒骂,自有恣肆之气,总感觉不是很容易探到消息的样子。
弄姝无声地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我:“这孩子......要送回家吗?”
她指指屋内不大的空间:“若是要在这里休养,屋里的布置估计要变,得多加几个医榻。”
我略带歉意地看着她,她虽然身有法力,但从奢华知运斋来到我这乡下茅草屋,也实在是别样境遇,她俩之前怕是想都没想过这般处境。
我思考了一下,把昨天陈婶子不见踪影的详情跟她说了。
她皱了皱眉,道:“孩子危在旦夕,就这么扔下她走了?”
我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你有空,去周边农户家里探问一下?看看陈婶子是哪家哪户,等到孩子好些了,就送她回家。”
弄姝点点头,几个眨眼便消失在屋外。
我煎了几服药,又喂囡囡喝下,刚把屋里收拾妥当,还没坐下,便看到弄姝怒气冲冲地进门,沉声道:“她没有家了!他们不要她了!”
我没听明白。
弄姝深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这孩子,她母亲说家里养不起这尊大佛,让她自谋生路!”
我站起身,瞥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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