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皇宫笼罩在薄雾中，朱墙黛瓦在朦胧中若隐若现。
周玄宸踏着青石板上未干的露水，穿过一重又一重寂静的宫门径直来到养心殿前。
值守的侍卫见是他纷纷无声行礼，侧身让开通路。
殿内烛火摇曳，年轻皇帝周玄明独自坐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后，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显得有几分寂寥。
他执笔的手势依然稳健，但微蹙的眉心和眼底的青黑却掩不住连日操劳的疲惫。
“皇兄。”
周玄宸躬身行礼，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殿内近乎凝滞的宁静。
见周玄宸进来，他缓缓放下朱笔，身子向后靠进龙椅里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北境刚平，京城又起波澜，朕这个皇帝，当得真是不省心。”
“说吧，沈家之事，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周玄宸深知兄长勤政，亦知其此刻心力交瘁，便省去一切虚礼，将连夜审讯所得的关键信息清晰道来。
周玄宸并无寒暄，将审讯所得的关键信息一一禀报，包括沈明殊之死的真相、云梦泽的深度介入，但略去了关于皇帝自身安危的最敏感猜测。
然而，话语在唇齿间流转时，他终究将那个最敏感最惊人的猜测——此事可能直指皇帝陛下自身安危给悄然隐去。
他太了解御座上的这位皇兄，虽励精图治心系社稷，但帝王的多疑亦如影随形。
有些话语，若没有铁证作为刀鞘，出鞘瞬间恐先伤及君臣间的信任。
周玄明静静地听着，面色从疲惫逐渐转为沉凝，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御案上极轻极缓地叩击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
“云梦泽…”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太祖皇帝与他们有约，仙凡两隔互不干涉，如今，他们是要亲手撕毁这千年盟约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周玄宸脸上，带着审视与凝重，“沈家世代簪缨，国之柱石，竟堕落至此！玄宸，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方能既肃清邪佞震慑宵小，又不致朝野震动动摇国本？”
“首恶必办，胁从有别。”
周玄宸回答得斩钉截铁，“沈修远、赵氏等主谋勾结方外戕害子嗣，图谋不轨，罪证确凿，当依法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其余族众，不知情或未直接参与核心阴谋者，可视情节轻重或流放边陲，或圈禁宗人府，或削职贬为庶民。沈家数代积累之资财一律抄没入官。如此既可彰显朝廷法度之严明，亦可避免牵连过广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使人心离散。”
“准。”
周玄明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惜与怅惘，他望向窗外渐明的天色，“沈家老太爷…朕记得，幼时朕与你还曾被他抱在膝上听他讲史…唉，权力与长生竟能惑人心智至此，连累满门清誉毁于一旦。”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周玄宸时已恢复了帝王的决断，“此事就由你全权处置，镇妖司不必再有顾忌，朕信你。”
“谢皇兄信任。”
周玄宸略一沉吟，道：“此外，臣需离京数日，追查云梦泽与血眼教余孽，镇妖司一应日常事务，想请康王皇叔暂为掌管。”
周玄明闻言略感意外：“皇叔？他退隐多年性子愈发疏懒，还肯出山么？”
“事关社稷安稳，皇叔向来深明大义。”
周玄宸语气沉定。
离了宫城，周玄宸径直打马往城西康王府去。
周玄宸到时康亲王周玄朗正穿着一身半旧布袍，在庭院里修剪一枝老梅。
见了他，康亲王将手中花剪一搁，笑纹浅浅：“哟，什么风把我们日理万机的指挥使吹到我这闲人府上来了？”
周玄宸执了子侄礼，将来意简明道出。
周玄朗听罢慢悠悠拍去掌心的尘泥，那双总是半阖的眼倏然抬起眸光清亮如雪刃——只一瞬那闲散老人的皮囊下，便透出昔日执掌镇妖司叱咤风云的亲王威仪。
“云梦泽的手伸得太长了，沈家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沉实，“你要去捅那马蜂窝皇叔便替你坐镇几日，不过小子你记着，仙门这潭水深得很，凡事留一线，莫要逼得狗急跳墙。”
“侄儿明白，谢皇叔。”
周玄宸心头一松。
有这位老皇叔坐镇京城，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镇妖司行事向来雷厉风行。
当日，抄家的圣旨便抵达了昔日车马喧阗的沈府。
顷刻之间朱门倾覆，煊赫一时的世家大族如大厦崩塌。
沈修远、赵家大房并小赵氏、小王氏并几位涉事长老皆铁链加身，被押入镇妖司黑狱。
沈家仆从散尽，库房封存，偌大府邸只剩些惶恐无依的旁支子弟与内眷被圈禁在深院之中。
沈清茉作为此案关键证人兼沈家主支血脉，被安置在镇妖司辖下一处僻静独院。
虽未镣铐加身，但四周隐现的结界与若有若无的气息，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那不过是另一重雅致的牢笼。
沈家今日结局让她心绪如潮翻涌。
有冤屈得雪大仇得报的释然，亦有眼见百年世家一朝倾覆的悲凉，更多的却是对前路未知的深切茫然。
思绪流转间，祖母沈王氏与二伯母小王氏的面容交替浮现。
沉吟许久，她终是向院外守卫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再见祖母一面。
未曾想，这请求竟获准得极快。
王氏被拘于另一处更为简陋的院落，仅有粗使婆子看守。
当沈清茉推门而入时，只见那位曾经执掌沈家内宅仪容威严的老妇人，此刻已是鬓发散乱目光浑浊，如同一尊失了魂的塑像呆坐在窗边，往日的雍容气度荡然无存。
“祖母。”
沈清茉趋前轻声唤道。
沈王氏迟缓地转过头，目光起初涣散，待辨认出沈清茉的容貌后，那眼底竟骤然迸发出蚀骨般的怨毒与憎恶，与往昔的慈爱怜惜判若两人。
“是你……果然是你这个丧门星！”
沈王氏猛地站起，她枯瘦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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