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堇始终那样静静蹲着,直到滕柏仁撩起她的一缕发。
滕柏仁俯下身来,挑起那缕长发在鼻端轻嗅了嗅,脸上神情如痴,可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姜启川不禁起了急:“我那私生女,和她那戏子出身的妈一样,是会勾引人的小妖精。滕二少你知不知道,日夜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保镖,从她高中开始就……”
他话说到这里,滕柏仁抬起眼皮,阴鸷的视线射过来。
姜启川蓦地噤声。
滕柏仁打个响指,总统套房的门打开来,门口出现一个高大人影,走进来的步调沉落。
姜堇因这步调抬眸,目光凝结一瞬。
陈列与姜堇有一短暂对视,随即移开眼神。
滕柏仁搭在姜堇头顶的腕子一转,扯下姜堇的一根长发来。姜堇翕了下睫毛,仍那样规驯地蹲着,一声不吭。
姜启川心里喝一声彩——这事成了。
“站起来。”滕柏仁一边漫不经心地唤姜堇,一边把玩着那根长发,却迟迟没有交予姜启川手中。
姜启川暗自捏着密封袋,掌心里全是汗。
却见滕柏仁轻飘飘将手里的那根长发一吹,目送它飞升至半空又落地:“Poppy,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做护理?你这根头发的质感,我不满意,拔了也罢。”
姜堇站在一旁尚能冷静回答:“是,我的错。”
滕柏仁对着姜启川掀起眼皮:“姜先生,你以为我会蠢到不知什么人进我卧室?”
他挑起一抹笑,望向姜堇:“不如你自己说说看?”
姜堇望着姜启川,开口:
“姜堇,姜阿堇,怎么叫都行,现年二十六岁。母亲白柳絮,父亲姜启川,我是个不入流的私生女,童年在继父家的窝棚里长大……”
她冷静而语调平平,像在叙述不想干的她人故事。
滕柏仁另一手拎着只银质手杖,他用来够东西的。姜堇讲述这些时,他脸上始终挂着讳莫如深的笑意,抬起手杖来,理了理姜堇西装的衣领。
像一只冰凉的手抚在姜堇后颈,足令人起一阵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
他收回手杖,笑问姜启川:“你觉得没有我的帮忙,她怎么摇身一变成姜雪照,有父母在毛里求斯经商的大本营,有伯明翰城市大学的好学历?”
姜启川面色如土。
姜堇今日穿西装套装、裹住臀线的铅笔裙。滕柏仁蜷起食指指节,这时节他已开足冷气,贴住姜堇大腿皮肤摩挲的手指,如银质手杖寒凉。
姜堇阖了阖眼,又张开,看着姜启川:
“七年前你的工地有工人坠入电梯井,那根本不是意外,他找到你工程不合规的漏洞,上门威胁你,让你拿钱给他老婆治病。你命人悄悄结果了他,才推入电梯井内,你给人的那柄刀,是一把很容易买到的水果刀,和我的那把一模一样。”
“七年前你在化妆舞会找到我的刀,抹上你提前准备好的血。如果我对你不利,便把我卷入这事端,你一早验了我的DNA,想推说我为了赢回你的父爱,未经你的授意替你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
“姜启川,你要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我可以给你。”姜堇笑着,那笑容让人联想起七年前她在警局路灯下,一点点哀伤,很多的苍凉。
她望着姜启川问:“我的妈妈、你年轻时爱过的女人,她叫什么名字?我告诉过你的,你还记得吗?”
姜启川张了张嘴,舌尖抵住后齿。
滕柏仁忽地一只茶杯朝他掷过去,他头一偏,在身后白墙上砸得粉碎。滕柏仁低喝:“滚,别在这里脏我的眼。”
姜启川不知自己是如何出了那房间。
“姜先生。”姜堇甜美的声线自身后传来。
姜启川冷汗涔涔地回头。
她今天分明没化七年前那般艳丽的妆,可不知为何,她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想起七年前那探戈舞曲时天鹅般的绝唱。
“我劝你现在这处境,不要再花钱找好律师。”姜堇挑着唇角劝他:“你现在能用的手段,我百倍的强于你。”
姜启川这才注意到,姜堇今日穿一身黑色套装。
他很少见姜堇穿黑,除了那日在化妆舞会,再就是今天。无论那件黑色晚礼服,还是今日的西装,都有一种中世纪修女般的整肃。
好像这是一场祭奠。
祭奠七年前几乎毙命于姜启川手里的她自己,以及她的母亲。
姜堇缓步迈至墙角的黑胶唱机边,偏着头好似随意挑拣了张唱片,指尖挑起唱针放落,自己悠然倚靠在墙壁。
黑胶唱机里传来的,是莫扎特的《安魂曲》。
姜堇舌尖挂过唇瓣,跟着那曲调轻轻哼着,声线冷艳,因为显得格外诡异,更别提她垂落一只手贴着墙,指尖轻轻地敲着。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姜启川再也受不了这氛围,拔腿便走,哪怕外面等着他的是警车,哪怕他再无回旋的余地。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姜堇、陈列和滕柏仁三人。
无人说话,静得莫名。
直到姜堇挑起唱针、旋律戛然而止,令人心脏都跟着一缩。
姜堇朝滕柏仁笑道:“谢了。”
滕柏仁回她以笑:“说这些见外的干嘛?”
“我们的合同正好到今天为止。”姜堇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手袋,掏出合同来放在茶几:“四月二十六号。”
她望向窗外。
到这一天为止,白柳絮最喜欢的梨花,尽数落尽了。
她拎着手袋往房间外走去,擦过陈列身边时也没回一下头,好似对滕柏仁突将陈列找来这事浑不在意。
“等等。”滕柏仁沉郁的声音响起。
姜堇脚步顿了一顿,才弯唇回头:“还有事?”
一份合约,滕柏仁赋予她一个新身份,她替滕柏仁挡枪子。
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滕柏仁笑道:“你赤条条一个人从非洲来,现在还要拎着我给你买的手袋走?”
姜堇也是洒脱一笑,将手里拎的手袋远远往沙发上一抛。
滕柏仁视线在她周身逡巡一圈:“还有这身衣服。”
姜堇很轻地抿了一下唇角。
陈列就站在她身旁不远处,她能闻见陈列身上的气息。
姜堇终是耸了耸肩,像是承认,笑望着滕柏仁,一颗颗开始解自己的西装纽扣。
陈列微一皱眉刚要唤她,听她笑容不改,红唇间很轻地溢出一声:“嘘。”
她脱下西装,又褪下铅笔裙,里面只剩一件轻薄的蜜合色衬裙,贴着她姣好起伏的身段,胸前因隆起呈出深深的沟壑。
她的高跟鞋也脱了,细腻鹅卵石一般的脚趾踩着长绒地毯。
四月的天乍暖还寒,滕柏仁的房间内却已开极低冷气,姜堇感到自己小臂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因为冷,她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
滕柏仁安然坐在轮椅上。
他伸出那支银质拐杖,拨弄着姜堇放在茶几的那份合约,一页页轻翻。
末了抬眸看向姜堇,又扫一眼陈列,目光似是玩味。
“Poppy。”他笑问姜堇,银杖指一指陈列:“你想吻他吗?”
姜堇挑起唇角来。
她穿着那件轻薄的衬裙,一步步走向陈列。她越来越近,陈列能闻见她身上的冷香,看清她皮肤的纹理和颤动的睫,她身上的温度袭过来,逗弄着陈列的每一个毛孔。
陈列深一蹙眉,后退一步:“你是不是疯了?”
她却贴前一步,拽住陈列的卫衣领口。
贴上来的姿态似一片轻盈羽毛。
陈列觉得这屋里的人都疯了。无论如何滕柏仁是姜堇名义上的未婚夫,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当着滕柏仁的面与姜堇接吻。
可他躲不开姜堇。事实上姜堇并非吻她,咬上他下唇的姿态如小兽,很快有血腥气溢开来。
姜堇笑着退开去,指尖抹去唇瓣所沾陈列的血。
滕柏仁盯着姜堇问:“味道好么?”
姜堇又一耸肩,完全无所谓地道:“还行。”
滕柏仁哈哈大笑,再度看向陈列的眼神让人觉得熟悉。
陈列想起来了。
那日姜堇在舞池里与男舞伴热舞,滕柏仁看着那男人时,也是这般的眼神。
好像男人是一条狗。不,甚至不是狗,是某种静物,供姜堇手里把玩一阵,贡献某种不深入灵魂的欢愉。
姜堇这女人看起来没有心。她轻佻的态度,让滕柏仁觉得陈列也是她的某件玩物。
“Poppy,为什么要走呢?”滕柏仁用手杖阖上合约:“这份合约到期了,我们可以签下一份。我们结婚好不好?我给不了你的是什么,健全的双腿,健硕的肌肉?……”
他无限随意地扫陈列一眼:“你大可以随便玩。”
陈列脊骨发寒,刚要说话。
姜堇先他一步开口,还是笑得轻曼:“你确定?我这人胃口很大的,送我一纸婚书,我会狮子大开口。”
滕柏仁犹自笑着:“你试试看。”
姜堇朝滕柏仁走过去,路过陈列身边时,指尖很轻地掐他一把,掩在陈列的卫衣里。
那一下的意思很明确:想活命,就别说话。
姜堇就穿着那件蜜合色的衬裙,将滕柏仁的轮椅推至观景窗边,手还如过去那般搭在滕柏仁肩头。
她的手因过足的冷气微微颤抖。滕柏仁覆上她手背,说不上谁的手更凉,他唇间轻轻哼着:“Littlepoppy,sweetpoppy……”
-
姜堇又一次出现在机场,是送姜太太携一双儿女出国。
姜启川已锒铛入狱,起诉之前,还有更多罪名尚待查实。
入了五月,煦暖时可以穿轻薄单衣,可今日天色阴霾,姜堇穿一件卡其色风衣,领口立起来。风卷着她风衣下摆,她站在机场外同姜太太说话。
姜太太:“姜小姐,谢谢你提醒我早收集证据,跟他起诉离婚。”
姜堇只是摇头。
她今天分外沉默。
她帮姜太太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她好心,而是七年前她走投无路求去姜启川家里、想求姜启川施舍给她母亲一份医药费。
姜启川勃然大怒,赶她出门,那时是姜太太替她说了一句:“启川,你就给她吧。”
虽然姜启川并未应允。
但姜堇始终记得她的这一句。
姜堇同她说:“保重。”
转身便准备登上候着她的劳斯莱斯。
“姜小姐。”姜太太唤住她:“听说你要跟滕二少结婚啦?”
姜堇笑着回眸:“是。”
“恭喜啊。”姜太太犹豫一阵,终是忍不住说:“婚姻对女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你要好好想清楚。”
这是她的切身之言了。
姜堇笑着从手袋里掏出一张港岛身份证来,递到姜太太面前。
姜太太垂眸去看。
姓名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姜雪照」。
“姜太太,你说姜雪照想要的是什么?”姜堇笑着把身份证装回手袋:“求仁得仁而已。”
风卷着她风衣下摆,她踩着细到堪折的高跟鞋,登上了身后的劳斯莱斯。
陈列跟在她身后,姜太太女儿在过安检前,不忘朝他喊:“帅哥,你到底交女朋友没有?不如跟我一起去澳洲啊。”
她嘻嘻笑,满脸十九岁的单纯与天真。
陈列看她一眼,随姜堇登上车。
其实姜堇怕冷,童年在破船舱里冻出了坏体质。她独自坐车时要开暖气,暖雾蒙在车窗上,她纤白指尖涂涂抹抹擦去那雾气,眺望着窗外的街景。
“都走了……”她指尖贴着窗玻璃,低喃的语调似自言自语。
近日关于滕二少大婚在即的消息铺天盖地。
圈内人人对滕家有窥视欲,传说滕二少对未婚妻宠得不得了。
有人传说他在公海上包了一艘邮轮,将要狂欢三个昼夜不休。
有人传说婚礼将奢侈地全用鲜花,繁冗到滕家去问询了邮轮的最大载重量。
有人传说滕二少现身伦敦的一场苏富比拍卖,拍走了英国皇室的一枚海蓝宝戒指。
也有人嘲讽,若非如此,人家有颜有才,何必嫁给一个残废?姜堇的助理将平板呈到她面前,问要不要处理这些声音。
姜堇笑一笑说不用,靠在椅背上撑着侧颊的动作有些恹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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