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5月5日，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但是邓迟是没有假期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所里的工作加班。
昨天是他难得空出来陪伴周璇的时间。
周璇起床的时候，身边的被窝已经空空荡荡，只有汉堡包乖巧地守候在她床边。
“汉堡包，把窗帘拉开。”周璇瓮声瓮气开口，今天她不能赖床了，邓迟要她下午去一趟研究所。
周璇隐约知道邓迟口中的礼物是什么。
红色森林模拟生态舱已经开工将近半年了。
周璇睁开眼，看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正在下雨，周璇家所在的地方是老城区，一下雨就会有路段因为排水系统不好被淹。
楼下马路上的车辆堵成一锅粥，幸好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要是赶上上班的早高峰，司机们非得发疯不可。
周璇在一阵嘈杂吵嚷的车笛声中爬起来，洗漱完，来到客厅，看到桌上正放着邓迟为她准备的早餐。
她吃完打算去洗盘子，汉堡包忽然不停在她身边打转，还用圆圆的身体去撞她的小腿。
周璇蹲下身，把汉堡包抱起来，汉堡包那双豆豆眼完成了两把小月牙。
周璇已经跟汉堡包有了默契，她知道汉堡包一定是想告诉她什么，就把汉堡包放回地下。
只见，它开心地引着周璇走入邓迟平时办公的书房。周璇打开门，就看到了书桌上放着一只纸盒，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鞋盒。
她走进，看到上面贴了一张纸条，是邓迟的字迹：“阿璇，昨天在买那条裙子的时候，还为你挑了一双高跟鞋，今天早上才送到家里，希望你喜欢。迟。”
周璇打开鞋盒，里面是一双流光溢彩的银色高跟鞋，跟那条黑色裙子上的星落碎钻很是相配，如果搭配在一起，肯定会非常好看。
周璇取出鞋子，又换上裙子，对着书房里的衣帽镜子试了一下，堪称完美，她轻快地转了个圈，低头问身边的汉堡包：“好看吗？”
“汪汪——汪呜——”
周璇收起鞋盒，正准备离开，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桌角放着的一本量子物理的书籍，她蹲下身去捡，发现书里掉落出一张对折起来的信纸。
周璇捡起来，打开，看到上面是邓迟清秀整齐的字，不过是用法语写的。
第一行写着：“阿尔曼教授启。”
她的目光顺着邓迟的字迹向下：
“教授，十年前，我孤身一人流落于巴黎街头，无所皈依，是您为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将我引入生态舱技术的神秘殿堂。
我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我也愿意为了这个终点行走在荆棘丛生的黑暗里。
但其实，这条阴暗冰冷的科学之旅不无痛苦，我不愿食用那些药片，在失眠的折磨下，与数年缠身的疾病抗争。
现在想来，竟难以相信自己原可以挨过那一个个不知何时结束的漫漫长夜。
不过现在，我找到了在这黑暗中行走下去的动力，我有了给我光明和力量的伴侣，她叫周璇。
她和科学于我，一为生途，一为死终。
她教会我爱，我也愿意一生爱她。
我与家人的关系凉薄，您足以做我的父亲，为师亦为父。
在师母患病卧榻之时，学生不理解您为何会一夜之间白头，一蹶不振，甚至抛却您一生挚爱的物理，回归到病榻前。
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人生之路注定孤独而坎坷，唯执爱人之手，才能行以致远，窥见天光。如果阿璇如师母一般，我也会重蹈您的覆辙，但我无所悔。
教授，您已西去，这封信更是无处可寄，但是，我想总该让人见证我与周璇的感情，认可她是我的此生挚爱，而唯一合格的见证人，学生只能想到您。
我生而与他人不同，更不知自己是否配得到他人之爱。但仍真诚希望天堂的您可以听到学生的祷告，也请您庇护阿璇，我愿用我此生下地狱换她无灾无虞，顺遂喜乐。
学生迟，敬呈。”
读着邓迟写给老师的信，周璇的眼眶不知不觉中被泪光填满，泪珠不小心滴落在信纸上，留下一块不可抹平的褶皱。
如同这些话在周璇心中溅起来的温柔涟漪，从心头涤荡过全身。
周璇将信纸重新对折，塞入那本书中，离开书房。
吃过午饭，邓迟的电话打来。
电话那头的邓迟语气显得欢快而激动，他邀请周璇来研究所。在周璇打算挂断电话，准备出门时，邓迟忽然叫住周璇：“阿璇，我有一件事情想先问你。”
“嗯，问吧。”周璇道。
“如果，如果……希归分泌的粘液并不是特化液，或者说跟特化液毫无关系，你会怎么做？”
周璇一怔，她反应过来，邓迟是怕她的希望落空会承受不了，所以先这样问她。
如此一来，她也更加确定那份神秘的礼物是什么了。
大概是红色森林模拟生态舱建成了，邓迟甚至来不及等到明天的工作日，就希望周璇能够第一个见到这座承载着她理想的生态舱。
但是，邓迟害怕，害怕周璇在最接近理想的时候，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果希归进入生态舱之后，依然不能分泌出跟特化液有关的物质，那她的希望将彻底破灭，她这几年的努力也将成为泡影。
“邓迟，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周璇垂下眼睫，声音沉稳而有力，“这不是我们每个科研人员都会经历的事情吗——失败。”
“科研是探索这个宇宙中未知的事物。学习一件已知的事物容易，但是开发一道未知的谜团却难于登天。在黑暗中摸索，避免不了摔跤，但这也正是科学的魅力不是吗，我们甘之如饴、乐此不疲。”
“不止是我，还有你，还有其他无数的科学工作者，我们都是走在这样一条艰辛而漫长的道路上。”
“事实上，很多成果都是在成千上万次的失败中诞生，往往失败才是大多数人会经历的事情。但是与之对应，人类的伟大之处正在于为不可为之事。正是无数代人类心怀爱与希望，不断与宇宙抗争，科学事业才得以发展至今。”
“我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不要担心，邓迟。”
“……好，我知道了，我在研究所等你，阿璇。”邓迟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坚定。
挂断电话之后，周璇换了双厚底的靴子，打着伞，手里还为邓迟拿了一把伞，推门出去。
其实，她并不是那么淡然的，她很激动、很忐忑，激动到心跳乱了节律，呼吸都有些不稳。但是，她愿意承受一切去面对这个未知的结果，而且，她早已不是一个人，邓迟会陪在她身边。
周璇来到所里，刚准备进植物工程部的大楼，里面涌出来很多身穿蓝色施工服、头戴安全帽的工作人员，他们正扛着大大小小的工具往外走。
邓迟走在人群最后，今天，他穿了研究所的白色工作服，腿上是一件深棕色的条绒休闲裤，白大褂里面是一件淡蓝色衬衣，因为工作的原因，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斯框眼镜，整个人显出一种高智商的清冽感。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向周璇走来，熟练地掀起唇角，拉住周璇的手：“阿璇，我带去你看今天的特殊礼物，你先把眼睛闭上。”
“好。”周璇闭上眼睛，黑暗里，邓迟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心中不断涌上来的忐忑与激动在邓迟温暖的手心里，逐渐化为坚定和平静。
邓迟拉着她的手，沿着走廊深入，空荡荡的长廊里，响起两人默契的脚步声，终于，邓迟按住她的肩膀，在一扇门前停下。
“睁开眼吧，阿璇。”
周璇睁开眼，看到了一扇青灰色的厚重铁闸门，门上面挂着一块名牌，写着：“‘希归’特殊培养室”。
周璇抬手摸上那块明亮的门牌，手指轻轻颤抖：“终于建好了……”周璇将头抵在门上，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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