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舒赋六月底从扬州港出发,顺风顺水,飘洋过海,月余即可抵达安南和暹罗,再有月余即可抵达婆利国和室利佛逝,如果一切顺利,兰舟即可卖掉瓷器满载香料返航。只需一个月,就可以抵达广州。
大唐在广州和扬州都设有市舶使,专门负责对来自域外的商品征收税款。只要广州市舶使查获这批来自南洋的香料,一定将对查验的货物登记造册,对征收的税款及时上交国库。同理,如果舒赋在扬州登陆上岸,扬州市舶使照样可以对这批货物进行查验,及时收缴税款。
不论哪种情况,市舶使都是最先知晓这批香料抵达大唐境内的状况。
贾菪几乎是天天来到邗江渡口,日日盯着长江方向驶过来的船只,不时地向市舶署询问可有南洋贩香的船只。
每天满怀希望而去,每日满怀沮丧而归。
七月过去了,没有音信。
八月过去了,依然没有消息。
九月重九赛宝会到了,还是没有舒赋的消息。
不仅贾菪着急,就连舒恪也坐不住了,他不住地埋怨道,“这孩子,死哪儿了,差不多三个月了,应该有消息了,怎么一点儿音信也没有?该不会留在室利佛逝不回来了吧!”
“老匹夫,你说的什么话!天底下,都是父母祈祷着孩子平安归来,你倒好,总是把‘死’字挂嘴上。谁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不就是还惦记着那个鎏金盐囊嘛!干一年得了,竟然还上瘾了!”贾菪听了很生气。
这话一下子戳进了舒恪的心窝子,他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蝎子,一下炸了**,对着贾菪就是一顿狂轰滥炸,“是,我就是看中了那个鎏金盐囊怎么啦?如果不是拥有盐纲首的职位,人家李长史会多看我一眼?没有李长史,你恐怕还在牢里呆着,说不定正在哀嚎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老匹夫,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跟你拼了!”贾菪老羞成怒,追着舒恪在花厅里跑。
舒恪在前面跑,贾菪在后面追;舒恪在前面东躲西藏,贾菪在后面见机行动。直追得舒恪气喘吁吁,直打得舒恪哀嚎连连。“行了,别打了,别闹了,赶紧想想办法吧,后天就是重九日了。”
也许,舒恪这句话提醒了贾菪。闹归闹,打归打,重九赛宝会的确是眼下最为关紧的大事儿!贾菪不得不停下脚步,放下鸡毛掸子,瘫坐在胡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舒恪累得不轻,见贾菪坐下不动,惴惴地来到贾菪身边坐下,一边喘气,一边问道,“菪儿,你好好想想,贾府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宝物?”
“哪里有!如果有,阿耶早就拿出来了。”贾菪生硬地回道。
“这……这该咋办哩?”舒恪急得团团转,坐下起身,起身又坐下,反反复复。
“有了。”贾菪突发奇想,“我们把虚儿的那只和田玉镯和镶嵌宝石的步摇拿出去赛宝。”
“去去去!什么骚主意!我以为是啥好主意!”舒恪连连摆手道,“即便再精美,还是一只步摇,值不了太多钱,很难取胜。”
“你没有听懂,我是说,将这些宝物全部装饰在人偶身上。身穿蜀锦,头戴步摇,手臂上戴着玉镯,手里握着夜明珠。如此一个珠光宝气的人偶,不信,他们那些土鳖能比过。”贾菪自信满满。
“嗯!这个主意不错!”舒恪同意了。
“就是还要向虚儿借步摇和玉镯,她会给吗?”贾菪自己感到难以张口。
“我怎么知道?你去试试呗!”舒恪怂恿道。
“我不去。凭什么总是让我出头,难道我的脸厚?”贾菪将脸扭到一边。
“好好好!我去!我去求她!”舒恪无可奈何。
舒恪走出花厅,径直来到东院正房客堂。
“阿耶,有何事?”重六崇宝会后不久,马凌虚已经拿到舒恪和贾菪签署的和离书,只可惜舒赋已经去了南洋,等舒赋回来的这段时间,马凌虚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物品,看到舒恪突然来访,礼节性地问道。
“虚儿,还在收拾呀!其实,东院的物什,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带走,不需要顾忌,也不需要问我和主母。”舒恪忙说。
“哦!不!扬州离歙州数百里,路途遥远,行走不便,携带物什更加不便,除了奴家的贵重物品,以及莲儿的象征性物品,奴家什么都不要。”马凌虚应道。
“也是,马录事家应该不缺什么,这些破旧物件根本看不上眼。”舒恪自嘲道。
“阿翁误会了,不是看不上,而是携带不便。那行,奴家尽可能多带些走。”马凌虚会心地笑了。
“那啥!”舒恪试探着切入正题,“虚儿,你的宝珠能不能借给为父几日。你是知道的,重九赛宝会马上到了,为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宝物,为父真的不想失去盐纲首的位子。”
“啊……还借!”马凌虚很惊讶,“去年用宝珠赛过了,今年注定不行。”
“嗯!实在没辙儿呀!主母想了一个主意,我们早从吴州那边买来一个人偶,给她身上披上蜀锦,头上插上步摇,脖子上戴上项饰,手腕戴上玉镯,手心攥着夜明珠。这也许能在赛宝会上夺魁。”
“啊!这样行吗?”马凌虚显然没有想到。
“一来没钱,二来没宝,事到如今,只能如此应付过去。”舒恪直摇头。
马凌虚虽然不情愿,还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取出了玉镯、步摇和宝珠,交到舒恪的手上。
舒恪大喜过望,拿上宝物,一口气跑回花厅,竟忘了跟马凌虚道谢。害得马凌虚左思右想,生怕鸡飞蛋打,连连自问,“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借给他?”
不等马凌虚这边后悔出结果,舒恪那边一语成谶,出了大事儿。
重九日,舒恪心中忐忑不安地拿着珠光宝气的人偶,坐着轿子,去了利津坊盐商会馆。
作为上届的盐纲首,舒恪的出场,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看到他乘坐的轿子进入会馆,几乎所有的盐商都围拢过来,想一睹新奇。
当大家看到舒恪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珠光宝气的人偶从轿子里走出来时,大家先是一愣,继而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最后竟然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
“准是黔驴技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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