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在城门口停下,众人下马。
城门大开,李问渠和叶净渊款款走出,牵在一起的手在停步那一刻松开。
李问渠看着李怀章,神色略讶异,而后笑着道:“五弟也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人告知一声,皇兄好早早出去迎接你。”
李怀章看他一脸和颜悦色,心中颇为不齿。他不信叶净渊被绑走一事李怀真不知内情,现在反倒装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同他在这里数万百姓的目光之下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当他会信?
不过还是配合,笑着回答:“我接父皇旨意,协助皇兄荡平江北六城周围众匪,是以先去了边境借兵。本想直接荡平一个山头给皇兄惊喜,熟料皇兄竟如此与父皇心有灵犀,弟弟到时,你的人马已经把虞阳山拿下了。”
叶净渊适时道:“五弟做事还是如此周全。”
五弟……
李怀章咬牙看过去,皮笑肉不笑地道:“比不过叶姑娘……你和皇兄尚未成婚,这时唤我‘五弟’,为时尚早吧。”
“此次巡查,陛下旨意中,本就说明要我以秦王妃之名陪同秦王。若是仍旧称呼你为五殿下,那才是不妥当。”叶净渊轻声解释,神情从容淡然,俨然对秦王妃一名接受良好。之后转过头去,问叶拭微:“小妹此行可好?”
“阿姐放心。”叶拭微道:“五殿下来得及时,一同前来的这位顾将军和他手下将士更是神勇,此战顺利。”
李问渠便看过去:“顾将军一路辛苦了。”
顾狩半跪在地,“末将参见秦王。”
李问渠尚有些不适应别人第一次见面就对他行如此大礼,忙俯身将人扶起,寒暄关怀两句,就道:“进城吧。本王着人设了宴席,大家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有什么话我们过会儿再说。”
言罢侧过身,眼神示意燕绍川,燕绍川意会,走过去要替李怀章牵马,自然被其制止,换了他自己的随从。
燕绍川垂首致意,抬头和赵寻真交换了一个眼神,看他表情略奇怪,却一时没明白,想着待到夜里无人要好好问问,重新回到李问渠身旁。
一行人入城,停在粥棚设立处。
二十几口大锅悬在各式各样粗糙的临时炉灶上,里面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纯粹的米香味传来,只是呼吸一口,便不自觉吞咽起口水。
李问渠道:“江北受灾,没有什么好东西,不如就与民共苦。”
说是共苦,可这米粥熬得粘糊,光是闻着味道就味蕾大开,又有小咸菜和刚出锅的烙饼相配,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也绝对算不得“苦”。
李怀章心说你倒是会收买人心,面上却不表,仅说:“皇兄考虑得周到。”
李问渠拿过一只碗,盛满粥递过去,“五弟谬赞,为兄不过是听你皇嫂指点罢了。”
李怀章接过碗的手一滞,随后侧头看向叶净渊,狠狠盯着她,一眨不眨地将一碗粥尽数灌进嘴里,递还给叶净渊:“劳烦……皇嫂,再给弟弟续一碗。”
叶净渊淡然处之,舀满了粥的勺子稳稳停在他手中碗上,手腕一动,勺内米粥尽数落进碗内,一滴没洒,“食快伤身,五弟慢些来。”
李怀章盯着她勾起嘴角,无声笑了一下,拿着碗转身走了。
顾狩也领了一碗粥,坐到李怀章身边,平静询问:“殿下与秦王不睦?”
李怀章笑着反问:“将军觉得呢?”
“末将认为您二人不睦。”顾狩如实回答。
李怀章仍是笑着,目光却流露出一丝阴狠,“他一回来就抢了‘秦王’之名,压在我们其余皇子之上……我与他,不仅仅是不睦,说是你死我活才更恰当。”
“既如此,殿下为何不先行一步,请陛下为你和叶大小姐赐婚。”顾狩道:“如此一来,您便可多一有力助益。”
“你以为我没求过……”李怀章面色恍然一瞬,似乎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顾狩等着他说什么,谁知他回神以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再提,只是轻轻叹了声气,随即声音低却狠厉道:“会有那一天的。”
顾狩沉默瞬间,识趣地闭嘴喝粥。
李怀章看着那边——叶净渊和李怀真仿佛真的做了夫妻一般,琴瑟和鸣,眉眼传情。
叶净渊笑起来总是温柔的,但此刻看着李怀真,又不仅仅只有温柔,仿佛加入了一种名为“孺慕”的情绪。
他想不明白。
明明去救她的不是李怀真,为何她还能对着李怀真露出这样的表情?
难道不应该渐渐疏远,就如同当初因他失约而渐渐疏远他那般……
顾狩余光瞥着他,感觉这位殿下此刻不怎么对劲,默默坐远了一些,待粥喝完,拿着重新去续了一碗,启步时瞟了一眼那位不太对劲的五皇子,偏头走开,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叶拭微几人那边。
赵寻真:“……”
叶拭微笑着打招呼:“顾将军。”
“叶二姑娘。”顾狩坐下,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燕绍川抬起头,不理解道:“将军不是已经坐下了吗?”
顾狩:“……”
叶拭微偏头笑了声,顺便在桌子上面轻拍赵寻真的腿,示意他不要让燕绍川再讲话,这才说道:“自然可以。”
顾狩:“冒昧问一句,姑娘真的没有出过京城吗?”
叶拭微疑惑看他,随后道:“既如此,我也冒昧问一句,将军已经确定,追随五皇子了吗?”
这就太冒犯了,顾狩脸色登时暗了下来,“小姐可知,这话涉嫌违逆大罪,还是慎言的好。”
“那将军可知,你方才那话,同样也该慎言呢。”叶拭微道:“早先我便同将军说过,自从与父亲归京,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京城。将军一而再再而三问我,是认定了我好好的一个闺阁女子,多次隐瞒家中长辈,私自离家吗?”
顾狩闻言面色稍霁,诚恳道:“抱歉,是我失言。”
叶拭微笑了笑,“喝粥吧。”
是夜,叶拭微坐到秋千上,望月无声欣赏。
赵寻真悄然而至,在她身后握住秋千两边绳索,缓缓往前推。叶拭微仰头看他一眼,安然地享受此刻静谧。
约莫一刻钟过去,赵寻真忽然道:“他曾是你夫君。”
语速很快,推动秋千的动作也在那一刻陡然快了些许。
叶拭微一怔,装作没听清,“什么?”
赵寻真停下动作,握着秋千绳索帮助它停稳,“小姐白日不是问我,那个顾狩是什么人吗……上辈子,他是你夫君。”
叶拭微想了想,凭空表演了一出“掉凳”,整个人从秋千凳上滑了下来,但因事先两边手分别抓住绳索,于是并未完全掉下,在赵寻真弯腰要扶的动作中重新缓缓坐了回去,只是神情仍旧震惊。
赵寻真试探地问:“他这人容貌尚可……是吧?”
叶拭微恍然点头,“是不错。”
赵寻真又开始后悔自己多余问这一句。
之后便只是静默,谁都不曾开口言语。
叶拭微这时目朝前方坐着,赵寻真看不见她的神情,不知她闻听此消息以后是何想法,也不敢问,也不是很想听,想了想扯下发带,两端系扣一起,跨坐在另一边秋千上,轻声问:“小姐还要玩翻花绳吗?”
叶拭微转头看他,浅浅一笑,“好啊。”
于是开始沉默地翻花绳。
直到叶拭微问他:“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想。”赵寻真不假思索就说,仿佛惦念这事已经很久。
叶拭微却问他:“你怎么想?”
赵寻真顿了顿,诚实说道:“若只论顾狩这个人,他是个可嫁的;若论及旁的,小姐不要选他了。”
“旁的?”叶拭微好奇:“指什么?”
那些话不过吟夏意外透露,肯定是真话无疑,只是……赵寻真略有些艰难开口:“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好妄议别人是非。”
叶拭微:“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何不能选他?”
赵寻真一个恍神,花绳被他搅到一起,乱作一团,拆也拆不开。他垂眸看着叶拭微,目光隐在夜色阴翳之下,哑声问:“小姐觉得,我不好吗?”
叶拭微看着他,手指挤入他双手之间,要拆那团缠在他两手间的“花绳”,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手,说:“你很好。”
赵寻真呼吸停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只是听起来似乎快了一些。那团“花绳”已经被叶拭微拆解开,连带两端系扣也一并被解开了。
赵寻真凝望着,忽然用发带绕着叶拭微一根手指缠了几圈,而后伸手抓住,指腹轻轻揉捏,热意隔着一层布料传递过去。
他心跳更快了,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脸也一并发热起来。
恰在这时,叶拭微抬头看向他,目光碰撞,呼吸间赵寻真几乎能看到她簌簌而动的睫毛。他就这般静静望着,不知过去多久,才敢开口说道:“小姐把我当做那个理由,可以吗?”
叶拭微看着他,尚未回答,就见他骤然慌乱甩手,并将发带从叶拭微手上解下,一边扎回头上一边问:“谁?”
院外沈璞玉脚步悬停,心跳也骤停一瞬,捂着心口边拍边缓缓走进来,大开大合地呼吸着,谴责道:“我说赵寻真你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吧?怎么好像来个谁你都像是见鬼了一般,你好歹确定一下我是否只是过路人或者下一刻就会敲门进来再说啊。每次都这样被你吓,再来几次,我非得心疾不可!”
他一通啰里吧嗦,愣把方才的所有气氛全部败光,赵寻真和叶拭微全都冷静了。赵寻真仍觉得有些奇怪,出去探查一圈见外面确实无人方才折返,对叶拭微点了点头,又问沈璞玉:“你来做什么?”
沈璞玉晃了晃手边提着的三壶酒,“心情郁闷,找你们喝酒。”
说是找他们喝酒,但赵寻真搬个桌子的功夫,这人就自己灌了一壶。搬完凳子回来,这人又喝空一壶,此刻已经变得醉醺醺的。
赵寻真顿了顿,问叶拭微:“我还去找杯子吗?”
叶拭微没忍住笑了一声,问他:“你想喝酒吗?”
赵寻真摇头道:“不怎么想。”
“那就坐下吧,别跑来跑去忙活了。”
不想沈璞玉猛地坐直身体,眼神有些飘忽,说起话来却是口齿清晰:“不行!必须喝!我带酒过来就是为了和你们一起喝酒的,你是不是酒量不好?没关系的,这个酒是店家自酿的,又被他掺了水,不醉人的,放心喝,不会醉的。”
两人看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很难相信,但赵寻真还是去找了三个杯子过来。
沈璞玉这下倒是没把仅剩的那壶酒喝空,老老实实抱在怀里,对着叶拭微嘿嘿傻笑,时不时说:“你真好看。”
叶拭微:“……”
赵寻真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放下杯子就掰着沈璞玉的头转了过来,指着那些杯子,低声道:“不是要陪你喝酒?倒酒。”
沈璞玉把杯子全部倒满,三人各拿了一杯。沈璞玉一饮而尽,赵寻真和叶拭微则是各自浅酌一小口。而后两人诧异对视,旋即一同扭头看向沈璞玉。
沈璞玉又倒一杯,再次一饮而尽。他说是心情郁闷来找人喝酒,可到最后也对他为何郁闷不发一言,只是一杯又一杯,将那壶酒剩余的也全部灌进自己肚子里,之后栽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叶拭微惊愕地看着他,本来没有相信,赵寻真伸出手指在他脖间试探一下,“是真睡着了。”
叶拭微怀疑地低头看向杯中酒,拿起来又在唇上抿了一点,接着一口饮下,这才笑着说:“他酒量这么差啊。”
沈璞玉说得不错,那酒不醉人。店家可能掺多了水,这酒跟白水一样,连一丝辛辣味道都没有了,只有细品之下淡淡的甜味。
赵寻真笑了笑,拉起沈璞玉一条手臂,扶着他站起来,“我把他送回房间,小姐在这里等等我,好吗?”
叶拭微手肘搁在桌子上,撑着下巴,歪头说道:“去吧,慢些来,不用着急。”
赵寻真还是有些急的。
回来时候,他手上拿着茶壶,坐下的时候顺手拿过叶拭微面前杯子。
叶拭微看他清洗杯子,发觉里面是水,等他把杯子涮洗过后倒满水推到她面前,叶拭微手指搭上杯壁,让杯子在手中轻慢旋转。
水面荡起的一圈又一圈涟漪追赶着往四周散开,最后在杯壁处偃旗息鼓。
叶拭微抬头问他:“要我等你做什么?”
叶拭微其实知道,无外乎还是方才那一句——可否把他当做理由。
她静静看着他,等他重新问出口。
赵寻真指腹摩挲杯壁,强大指力几乎把那杯子捏碎。终于在叶拭微问出那句话以后平静下来,他举起酒杯,悬停在空中,笑着说:“只是想到,还不曾和小姐碰杯,有些痴想罢了。”
叶拭微一愣,随后举起杯子,却在两杯相撞之际骤然停下,隔着那大概只剩一个指节的距离,微微停顿——
一声脆响。
赵寻真已经举杯朝前,碰上了叶拭微的杯子,旋即一饮而尽,品味一番笑着说:“这酒味道不错。”
“是啊,有点甜。”叶拭微收回手,将杯中水饮下,杯子放回桌面,“夜已深了,该休息了。”
赵寻真点点头,看向她脖子,“我去烧水,小姐把脖子上脂粉洗掉、抹了药再睡。”
叶拭微脖颈处掐痕已经不明显,只剩下一点浅浅的青色,但出门之时为了不引人注目,照旧是以脂粉掩盖。
赵寻真烧了水送进去后回到院外,如今天气日渐暖和,便是在院子里席天幕地睡上一晚也不妨事。
赵寻真坐到秋千上,看着叶拭微房间,静等她掐灭灯烛,正欲回房拿一件衣服,却忽然醒神戒备起来,跃上房顶朝下眺望。
顾狩在院子外,神情一愣,须臾后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赵寻真飞身而下,径直越过墙头来到院外站在顾狩面前,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猜想,冷声问:“顾将军夜半三更不在房间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顾狩看着他反问:“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赵寻真:“将军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顾狩:“你难道没有?”
赵寻真疑惑道:“我为何会对将军有敌意?”坦诚来说,他对顾狩的确没有一丝敌意,全是羡慕和妒忌。
“就当作没有吧。”顾狩说:“那你为何撒谎,说你武功不过皮毛呢?”
赵寻真一脸坦然,似乎很困扰地叹了口气,“我的确认为我身上功夫不过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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