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吴王府的议事厅中烛火摇曳,将吴王那张刻满沟壑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老了。
老到不甘心至死都没能坐一坐那把龙椅,老到经营一生,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却依旧迟迟不敢迈出图穷匕见的那一步。
老到……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心中却会忍不住生出忌惮与妒忌。
他所积累的、算计的、得到的一切都将留给他优秀的、从未让他失望的儿子。
郑闵微低着头,姿态恭敬地站在下首,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越发年轻俊雅。
“此次截银失利,儿臣难辞其咎,还请父王恕罪,给儿臣将功补过的机会。”
吴王的指尖敲击桌案,案上堆叠的密函被震得轻颤。
事实上,他并没有过多在意这次行动的失利。
镇国侯府孝敬上来的银两数目的确不少,但也着实不多,会被吴王另眼相看,无非是因为这份孝敬是镇国侯府从裴度手里使计圈来的。
所以吴王知道,以裴度的行事,不会任由他的人转移走这支车队。
他将这件事交给郑闵去办,本就存了借裴度的手挫一挫郑闵锐气的想法。
吴王不满的是郑闵居然会将事情闹得这么大——闹大了不说,还仍旧失败了。
“第一批死的不过是些拿钱卖命的门客,倒也罢了。”
“一击不中,非但不退,还舍弃车队专攻对方……不过一个时辰,折损上百死士。”
这并不是一个海晏河清的时代,京城之外山贼难民横行,凡权贵富商,皆招揽门客,培养部曲,以备不时之需。
而死士更是花了大价钱培养出的忠诚利刃。
烛光映在吴王眼底,照亮了其中翻滚的狠厉,却掩盖了吴王因此生出的满意。
死士的折损固然可惜,但能敲打一番这个越发张扬的世子,倒也算是有用。
郑闵没有辩解,声音依旧温驯:“是儿臣一时鲁莽,愿领父王责罚。”
“但此事确定是隋子明所为,冯叔的左眼也因他豢养的鹰隼所伤,儿臣定会让隋子明付出代价。”
他刻意放缓语速,在吴王面前扮演一个刚拿到差事就鲁莽上头的毛头小子。
果不其然,吴王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隋子明?你是说,一个能从我吴王府数百死士的**下劫走车队的人,隔天便能毫发无伤地站在京郊校场里以一挑十?”
语气却和缓了许多。
“可冯叔与我皆是亲眼——”
吴王冷哼:“冯蛊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老鼠难道你还想亲自出面?郑闵动动你的脑子
吴王府若是没吃亏倒也罢了吃了亏还叫嚣那真的是没了银两又失了脸面。
“况且隋子明的确只是一介莽夫但他背后站着的是裴度裴扶光你以为动他是捏死蚂蚁那么容易?”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
郑闵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很快却又舒展开来依旧是那副恭谨的模样:“父王教训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
“此次动用死士的损耗儿臣会设法从他处将功补过。”
“嗯。”吴王淡淡颔首“那隋子明想来是要为参狼军凑些军饷罢了倒也是好事免得军中在这种时候横生事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世子挺直的脊背:“为父只是没想到寄予厚望的世子竟会办出这等蠢事。”
郑闵的肩膀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儿臣愚钝。”
“**如何了?”吴王话锋一转指尖轻捻胡须。
“已被冯叔收回。”郑闵回话语气笃定“儿臣亲自验过箭簇上的‘牵机’尚在并无被布料衣物擦拭的痕迹。”
“你知道轻重变好。”吴王的目光扫过郑闵“‘牵机’之毒牵连甚广为父知你与那冯蛊的女儿私交颇好但这世上不说话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人你可明白?”
冯蛊几次三番用“牵机”之毒试探吴王想要因此获利早已触及吴王的逆鳞。
“……是儿臣明白。”
“去吧。”
郑闵走出议事厅的刹那面上的温驯瞬间褪去眼中只剩下化不开的傲慢与冷戾。
他自幼便是天潢贵胄父王权势滔天只有他一个嫡子做任何事都是顺风顺水万千栽培期望于一身可偏偏第一次办差还是这么一件小事就栽了大跟头。
父王的确只是让他劫走车队但当郑闵发现还有一队人马和他抱有同样的目的并且领头的人还是隋家隋子明的那一刻起郑闵的目的就变了。
若是能在这杀了隋子明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在隋子明横死和军饷亏空的双重刺激下参狼军营中必起哗变。
倘若届时他自请出面临危受命将粮草送去边关再说服父王将已然无用的隋家将
旗送回边关安抚参狼军将士,名声定然大噪。
如此行事,不论参狼军将领是否怀疑警惕,但为了军中士兵,定会接纳他以督军的身份留在军中。
届时不论是收买人心还是安插眼线,都更为方便。
而即使父王再如何忌惮,他的名声已成,羽翼初露,便不再是那个任由父亲拿捏的单纯世子了。
——这是郑闵为自己正式踏入朝政所策划的风光露面。
但现在,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他私自调用死士的损失也得由他补上。
隋子明,裴扶光。
这两个名字,他郑昭临记下了。
不过……
郑闵想到方才的吴王,眸光闪动。
父王老了,猜忌之心越发浓重,他暂时隐藏锋芒,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冯叔,到底是不能留了。
***
另一边,裴府。
“啾啾啾啾。”
扶光长乐。
裴度在看沈啾啾的策论,沈啾啾也在看裴度的。
小鸟低头看着策论上印着的私章,顺着念出印章的内容。
这篇策论是裴度年少时写的,印的自然也是裴度的私章。
扶光……是恩公的字?
扶光出东海,照此山河明。
好听。
裴度见沈啾啾凑在红色的印章边左看右看,整只鸟恨不得趴在上面研究,索性将私章拿出来放倒在沈啾啾面前,让沈啾啾研究。
这是一方色泽莹润的白玉小印,沈啾啾用鸟喙轻轻碰向印章顶端雕刻出的瑞兽,小眼睛里满是赞叹。
这么小的玉,雕刻出的瑞兽却栩栩如生,细节生动,可想而知雕刻者的技艺高超。
沈啾啾越看越喜欢,他总觉得这方印章并不是质地上的坚硬,而是透着一股让小鸟很舒服的暖意。
“我的母亲很喜欢做一些小东西,木雕,竹雕,玉雕……我小时候,甚至有一整个屋子的小摆件。”
裴度的手指轻轻揉着枕在白玉小印上的小鸟团子,语气温和,不论说什么都是情绪淡淡的平静。
沈啾啾恍然大悟,怪不得恩公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文人,做木工活搞个小鸟毛笔什么的还挺熟练。
裴度:“我的表字是从前外祖父一早取好的,所以母亲便帮我刻了这枚小印。”
沈啾啾从裴度的话里意识到关键信息,思考理解过后,倏地一愣。
也就是说,恩公的母亲在恩公及冠前便已经去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