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财政大计,几个人都有点困了。
客栈大堂里就放着硕大的漏刻,也就是水钟。用以计时的水一点点漫过丑寅交汇之际,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从晚饭后,他们连做钟带推销折腾了整整大半晚上,现在都有些打不起精神,裴洛川便问:“回去休息么?”
“走吧。”方叱羽道。连孟秋都回去睡觉了,大堂里基本上已经空空荡荡,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在。
便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凌晨三点,竟然有一行人从二楼下来了。
亓秀秀抬头看去,发现这是昨天下午坐在他们附近的那个队伍。抱着琴的长歌姑娘与面容沉静的衍天并肩而行,身后是表情漠然的凌雪阁与大步流星的纯阳,明教走在最后,步伐无声无息,几乎要隐入烛光照不亮的黑暗中。
这一队人目不斜视,彼此之间也几乎没有交流,似乎对“蓬莱哪里得罪你们了为什么要被分到这一队”为何此时还留在大堂毫不好奇,只有那为首的长歌姑娘向他们微微点头示意,擦肩而过时,纯阳的鹤氅广袖掀起一缕雪一样冷的风。
这队人气势很足,一看就不太好惹,要不是之前进入客栈的时候看到他们坐在一楼大堂,亓秀秀会以为这些人其实是住在三楼那些通关了二周目乃至更多次数的老玩家。她和其他队友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好奇极了。
叶九溪猛然发现交换眼色的众人中没有李千驰:……
“哎——兄弟们,这大半夜的,你们要去哪?”果然,就听见李千驰扬声问道。
同队的几个人齐刷刷转头看他。
都半夜行动了,人家怎么可能告诉你啊!
本以为那队人不会理会他,没想到队伍中的明教停下了脚步。
“去第二天咯。”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现在?这个点?”亓秀秀忍不住又确认了一下水钟的刻度,确实是凌晨三点,“蒋玉凤不是说可以在客栈停留一天吗?”
“睡够了就起来了呗。”那明教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再说了,难道你们不好奇吗?既然可以自由决定去第二天的时间,那么所有队伍通关回到客栈的时间还会一样么?”
说完这句话,他本以为能看到几个人脸色大变,没想到这队伍还是五脸茫然地看过来。
“一样或者不一样很重要吗?”叶九溪问。
“……”明教语塞。这时候,那走在前面的衍天宗回过头来。
“走了,陆厌。”他说,声音很轻,背在背后的魂灯轻轻摇晃着,微茫的灯光落在肩头。
陆厌朝他们耸耸肩,转过身跟上了队伍的脚步。蒋玉凤就站在客栈柜台的斜后方,无论白天黑夜,似乎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应该也是为了方便玩家随时找她开启新的一天。
这支队伍走远了,走廊里还能隐隐地听见他们低声的对话。
“多说无用……没有立刻想到这一点的人和我们不会有竞争关系……”
“大家都卷起来才好玩嘛。”
亓秀秀收回目光,说:“人家好像嫌弃我们笨。”
“无所谓,笨就笨。”李千驰打了个哈欠,“老人都说,傻人有傻福……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睡觉啊,困死了。”
亓秀秀看向裴洛川,裴洛川微微点了点头。
谁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就算之前没想到过,那个叫陆厌的明教提出来时,他们便也能想到这一点了。既然玩家可以自由决定何时进入第二天,那么不同队伍之间结束第二天、回到客栈的时间,还会一样吗?
如果一样,就说明浪客行有意让大家保持相同进度,这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不一样,那玩家们之间的进度会不会越差越大?
会不会别的队伍已经到第四天了、自己的队伍还在第三天?
更准确地说,自己的第三天,是别人的第四天;如果这样的两支队伍遇见了,那孰强孰弱,真是一目了然。
“我们要卷起来吗?”叶九溪问。
“不卷。”裴洛川立即道,“我做了一晚上钟,现在很疲惫,这种状态进入第二天只能拖大家的后腿,请睡觉,立刻,马上,谢谢。”
他们往二楼的房间走去,方叱羽说:“我觉得他们也不是很确定,不同队伍回到客栈的时间究竟会不会一样,所以这次可能也只是做一个实验。我们不妨等等看他们的实验结果。”
亓秀秀也点点头,只是还有个疑问:“他们为什么选择在这个点出发?我想想……大家进入客栈的时候差不多都是下午四点左右,完全可以睡到今天早上再走。”
“也许大多数玩家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今早再走,就拉不开时间差了。”裴洛川道。
“其实,我觉得那个明教说的是实话。”李千驰推开房间的门,对大家说,“他们也许是真的睡饱了就出发……毕竟留在客栈也没什么事做。”
“睡饱了就出发。”亓秀秀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朴实的理由,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脑海里邪魅狂狷狠人话不多的四位高手带着一只小猫咪的形象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明教身后藏着四个社恐。这印象太诡异了,亓秀秀赶紧甩甩头,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咱们最多在客栈待到今天下午四点。”她进了里间,准备关上房门,特地提醒了一下,“到时候大家都别忘了啊,早做准备,别稀里糊涂地就被送走了。”
“这怎么可能忘。”李千驰说,眼皮都快掀不开了,“晚安晚安,快睡吧,别一进图就吓哭了。”
亓秀秀瞪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外间的四张罗汉床以绮罗人物四牒屏风做隔断,每张床头放有一盏雕花小灯,此外,房间中央还有盏明晃晃的大灯笼,方叱羽站在床上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这灯该怎么吹灭。
“算了,让它亮着,就这么睡吧。”裴洛川道,从背包里取出他的特制香篆钟,放在床头。
——为了将香篆钟做成方便随身携带的样子,必须舍弃容量,大多数香篆钟只能让木盘香燃烧四小时,也就是说,这钟表的计时上限就是四小时,超过四小时就得重置。
但裴洛川特制的这一只香篆钟,它的计时上限却足足有二十小时,外表看上去当真是极其硕大,与其说是钟,更像个带盖子的碗。这样的钟自然是不能贴身携带的,所以平时都放在小队背包里,需要的时候再取出来。
裴洛川审美很好,这大型香篆钟外观上看上去完全不输于富贵人家精心锻铸的香炉,木盘香也是气味清淡,很适合放松心神。他随手点燃了一盘香,放进那只大型香篆钟。
“好精致啊。”叶九溪隔着屏风打趣。
“都这么倒霉到这儿来了,只能尽量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了。”裴洛川道。
累了一天,其实几人的精神都已经到了临界值,随便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声音便慢慢低下来,各自先后进入了梦乡。
哧、哧、哧……
迷迷糊糊中,方叱羽翻了个身。
他睡得极其不安稳,朦胧中似乎一直听到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只是潜意识中,方叱羽记得蒋玉凤说过,客栈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他也就没在意,只是闭紧了眼睛,试图陷入到更深的睡梦中去。
哧、哧、哧……
但那琐碎细微的声音一直不停,终于将他吵醒了。
方叱羽睁开眼,发现房间里那盏大灯笼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入眼一片黑暗,只有床头的小灯亮着幽幽的白光。隔着屏风,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他还听到叶九溪在梦中咕哝道:“就定五十玉签……成本价……不能再少了……”
还成本价……他们那十几只钟的成本也就不到三十玉签。
方叱羽失笑,但是很快,他就听见房间的门被什么东西不停地磨蹭着。
哧、哧、哧……
方叱羽面色一冷,原来那半梦半醒中听到的声音真的存在。
“李千驰?叶九溪?裴洛川?”
他小声叫道,但那三个人睡得很死,完全没有醒过来。
哧哧声还在响着。这到底是什么动静?
方叱羽端起床头的小灯。客栈里绝对安全,玩家们也不能相互攻击,那东西除了一直在摩挲他们的房门,也没表现出任何破门而入的倾向来;所以,他暂且认为,制造怪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安全的。
他端着灯,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这段距离在平时也就四五步路,但在黑暗中,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越接近门口,那婆娑的响动就听得越清晰;不是哧哧声,是很大面积的摩擦音,有什么东西一次又一次地拂过门板,制造出了这样的声音。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在装神弄鬼。
方叱羽微微伏下身,在那东西又一次靠近门板时,猛然拉开木门!
令他没想到的是,声音明明是在门板中间响起来的,但那东西本身位置很低,他矮下身,却正好和它撞了个满怀;失去了门的阻隔,那东西直直地扑到了方叱羽的脸上!
方叱羽却愣住了,这熟悉的触感……
“雕兄?”
那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可不正是他的海雕。原来之前的怪声,是海雕的翅膀摩擦门板发出的声音,它大概一直在门口徘徊,想要进来。
“你怎么找过来了?和羽房的小伙伴相处得不好?谁欺负你?”方叱羽抱着雕兄,连说话声音都柔和了起来,絮絮叨叨,并且完全无视海雕是羽房中体型最大的禽类这一事实,“哪只鸟欺负你了?我帮你揍回去!”
雕兄却一声不吭,只是拿翅膀急急地扇他,两只钩爪在地板上来回快速摩擦。方叱羽一愣,终于察觉到不对。他端起灯,赫然发现,海雕明亮的橙瞳里竟然充满了焦急和惊恐。
“怎么了?”
方叱羽按住海雕,一手端着灯,一手扒拉着它的羽毛,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也没看到有什么外伤。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游戏有意为之,他这只海雕,与他在游戏中的雕兄“疾夜”一模一样,黑羽金爪,平时方叱羽坐着的时候,它就喜欢把脑袋倚在他肩上。进入浪客行之后,方叱羽一直便将它当做自己的疾夜,现在看到它变成这样,也是心急如焚,偏偏又不知道它到底怎么了。
疾夜整只雕焦躁不安,一会儿拿头撞他,一会儿用锋利的脚爪在地板上刨来刨去,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咕咕声,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什么。方叱羽没办法,只能放下灯台,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住疾夜的脖颈,顺着羽毛慢慢抚摸,试图安抚它的情绪。
“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他温声对疾夜说,疾夜却猝不及防一个发力,脑袋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肩膀。
那可是翼展超过两米的成年海雕,方叱羽没有准备,被它撞得身形一歪坐在了地上。
但正是这一倒,让他无意中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到了外面的走廊。
不知何时,走廊上的灯笼竟然全数熄灭了,外面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黑洞洞的房门犹如一张巨口,看起来幽深可怖,不像通往走廊,倒向通往另一个世界。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看得方叱羽心里有点发毛,他想过去将门关上,刚站起来,却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疾夜的爪钩锐利无比,刨地板时发出的动静也算是很大了。亓秀秀住里屋听不到也就算了,另外三个人未免也睡得太死了吧?
“裴洛川?”
他压低声音叫道,但屏风后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准确地说,是整个房间都太静了,除去疾夜制造出来的动静,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声音,没有队友们的翻身声和梦呓声,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安静来形容了,更像是一片死寂。
几盏雕花小灯里的烛火幽幽地跳动着,那光透过屏风映过来,竟然显得有些发红。疾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紧紧地挨在他的腿边。
方叱羽心里直犯嘀咕。蒋玉凤这种关键规则NPC应该不至于骗玩家,她说客栈安全,那应该就是安全的,但现在这情况也太诡异了。
“李千驰?叶九溪?”
方叱羽慢慢地向离自己最近的李千驰那边靠过去。微微发红的烛火在屏风上投下了罗汉床上的倒影,被褥高高隆起,很像是睡着一个人的样子,但那个轮廓竟然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里面睡着的人完全不用呼吸一般。
他绕过屏风看去,感觉心跳停了一拍,但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罗汉床上只有堆积的被子,李千驰已经不见了。
方叱羽伸手一摸床铺,入手温度冰凉,这说明李千驰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又绕到其他几个屏风后面一看,果然,叶九溪和裴洛川都不在,床上只有堆起来的被褥。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是自己起床出去的,还是……
方叱羽背后寒意直冒,他也顾不上许多了,就去敲亓秀秀住的里间的房门。
“秀秀!”他贴着门板低声叫道,“秀秀,醒醒!出事了!”
门内没有回应。方叱羽深吸了一口气,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还是一片死寂。
他心乱如麻,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方叱羽一直神经紧绷,那只手搭上来的瞬间,他头皮一炸,条件反射般身形一动,整个人如同浪波缥缈,已经翻身到来人背后,出掌就是一招溟海御波!
只是那用尽全力的一掌快要打上时,方叱羽瞳孔骤缩,堪堪收住了手。掌风将来人的额发向后吹去,那人赫然是亓秀秀。
“干什么啊。”亓秀秀看着他,不满道,“是我!”
李千驰等人也从她身后的黑暗里跳出来:“哈哈!吓到了吗!”
方叱羽的手还没放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四个倒霉玩意站在他面前,每个人都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是不是被我们吓了一跳呀!”
“你们真是神经病啊!”方叱羽捂着狂跳的心脏怒骂道。他平时算是个很随和的人了,这次也真动了气,这帮子队友怎么能不靠谱到这种程度!
“别生气,就开个玩笑嘛……”
李千驰说,他还在笑着。不光他在笑,其他人都在笑,他们似乎完全无视了方叱羽的火冒三丈。
“你们把我的雕兄都吓坏了……”方叱羽还沉浸在愤怒中,他正准备挨个将他们痛骂一顿,无意间一瞥,突然一怔,目光慢慢移到李千驰身后的屏风上。
烛火幽幽地跳动着,但上面没有映出李千驰的影子!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没有影子,那扇绮罗人物四牒屏上只有方叱羽和疾夜的投影。
方叱羽突然如坠寒窟。他面前,亓秀秀还在紧紧地盯着他,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慢慢地说:“你怎么不笑?不好笑吗?”
“不好笑吗?”其他人也重复道。
“你在看什么?”李千驰紧跟着追问。红色的烛火自下而上打在他们的脸上,显得那笑容格外僵硬,而且越来越相似,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没……没什么。”方叱羽慢慢向门口的方向后退,感觉冷汗已经打湿了后背,
“那你退什么?”李千驰挪动脚步,缓慢地朝他靠近,他一动,身后的亓秀秀、叶九溪和裴洛川也跟着靠了过来,脸上依然是那种诡异的僵硬的笑容,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我送雕兄回羽房。”方叱羽边后退和他们拉开距离,边飞快地回答。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只能尽量缓慢地深呼吸,不让面前这几个鬼东西发觉异常,“太晚了,你们快睡吧。”
李千驰充耳不闻,笑容慢慢地淡下来,但眼睛还是死死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这特么是什么啊!方叱羽简直要骂人了,这玩意绝对不是李千驰,但是真正的李千驰他们究竟到哪里去了?还安全么?
疾夜脖颈上的一圈羽毛忽然炸开了,它扇动双翼,做出威胁的动作,急促地叫了一声。方叱羽急急地看了它一眼,当他再次挪回视线时,就明白了疾夜炸毛的原因。
在他面前,恐怖的一幕发生了。李千驰的脸像是蜡烛融化那样垮了下来,皮肤,血肉,混在一起,完全化成了黏腻的一滩液体,连两只眼珠也慢慢地从眼眶中滑落下来,挂在应该是下巴的那个位置,瞳仁还在紧紧地跟着他的方向转动。
“方叱羽,你要去哪里?”
其他人也是一样,四个面目模糊的怪物连舌头都融化成粘稠的血水、拖在脖颈边上,还能发出清晰的声音,那声音和他的队友们完全没有区别;他们慢慢地向方叱羽靠了过来,作势要将他围在中间。
紧张和恐惧到了极点,人反而会失去感觉。方叱羽二话不说,一把扛起还在炸毛的疾夜,飞起一脚将屏风踹倒在他和四个怪物中间,冲出了房间。
客栈一楼。
李千驰单手撑住楼梯的栏杆,飞身从二楼跃下,就势一翻消去冲击,爬起来继续飞奔。
为什么这个见鬼的客栈用不了任驰骋!
脖子上的几道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痛,李千驰没来得及看伤口有多深,但一定是见血了,迎着跑动时带起来的风,能感到一片冰凉。
太离谱了,他们明明已经养精蓄锐完毕,打算在金大厨那吃个午饭就找蒋玉凤进入第二天,但不知怎么的,几个队友突然一反常态,对他嘘寒问暖。方叱羽给他端来各种餐点,亓秀秀在身后给他捏肩膀,叶九溪往他碗里放亲手剥好的鸡蛋,裴洛川则在一旁进行诗朗诵:伟大的马王天策。
李千驰当即就觉得不对劲了,科幻片都不敢这么拍!
他刚要起身,谁知道身后的亓秀秀忽然用力掐住他的脖颈,尖利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皮肉中。李千驰忍痛打开她的手强行挣脱,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亓秀秀,分明是一头流着涎水、腐烂了半边面孔的尸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绝对安全的客栈里会出现尸人,李千驰还是没有犹豫,迅速从背后拔出长枪,将面前的尸人用枪杆撞开,冲上二楼,直奔他们的房间寻找队友,但房间里空空荡荡,仍是他们走时的样子。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把旁边几间房的门一起撞开了,可是里面也没有人。孟秋和金大厨他们也不见了,整个客栈就像只剩下他自己一样。
那些尸人已经追上了二楼,李千驰便直接越过楼梯的木栏杆跳了下去。他一边跑一边想任驰骋,但怎么吹口哨也不见浪客行给他发的那匹劲足小绿冲来,于是脚下一转,朝马厩跑去。
他的小绿一进入有间客栈这个地图,就变得不能收进坐骑列表了。那样一匹可怜的柔弱小马,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法自保,被尸人咬了可怎么办啊!
然而,等李千驰跑到马厩,里面竟然一匹马都没有。所有的栓马绳都是松开的,食槽里空空荡荡,连根草叶子都不见,像根本没有过马一样。
要不是脖子上的伤还在持续地疼着,他都会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
马厩半边连着客栈后门,半边棚子在客栈之外。那几只尸人还没追过来,李千驰单手提枪,走进了马棚之中。
客栈外面是白天,那些灰雾已经退去,高高地盘桓在头顶,但不知为何,远处的景象依然是一片模糊,就像游戏地图还没有加载出来那样。他推开马棚另一边的小木门,走出客栈,发现外面也是空无一人,一派死寂,连一丝风都没有,只有黄叶簌簌地落下。
如果换其他人来,可能已经会开始害怕了,但李千驰不。浪客行给他的天赋是骁勇,恰好他李千驰就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面对这样一种诡异的安静环境,正常人应该都会小心翼翼,让自己和环境保持一致,不发出太大的声音,但李千驰仗着尸人还没从客栈里跑出来,放开嗓子就喊:
“秀秀!九溪!你们在哪!”
那些奇怪灰雾仿佛有阻隔声音的作用,他的吼声几乎没怎么传开,李千驰气沉丹田,用更大的音量喊:“裴洛川——方叱羽!你们人呢!”
他这样边喊边走,竟然真的远远地在那茶馆招牌下看到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似乎没听到他的喊声,李千驰快步跑过去,在快要接近的时候又放慢了脚步。
看背影,这竟然是他前不久还见过的那个凌雪阁。
不对啊,他不是和他的队友们进入第二天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听到了李千驰的脚步声,那凌雪阁慢慢地转过头来。他的眉眼很冷,黑发散落在额前,长围巾被拉高了,遮住了下半边脸。
“嗨,兄弟。”李千驰和他打招呼,暗中握紧了长枪,“你看见我队友了吗?”
凌雪似乎并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他静静地看着李千驰,忽然手腕一抖,链刃已经滑落到手里,紧接着他便扬起链刃,劈头向李千驰抽来!
“靠!”李千驰脱口而出,在竞技场打久了,他当然认得出来,那正是凌雪链人的起手招式血覆黄泉,这要是被链到了,肯定得结结实实吃一套伤害。
幸好他早有防备,一直紧盯着这凌雪的动向,险险地躲开了这一招。
一击不中,凌雪半句废话也没有,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再次抬起手,轻轻抖了抖那锋利的链刃。
这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队友下落不明,这个凌雪阁又浑身透露着古怪,李千驰不想和他交手浪费时间,想起客栈里玩家不能相互攻击,他灵机一动,掉头向客栈内冲去。
凌雪提着链刃紧跟着他进了客栈,正巧那几只尸人此刻也追到了大堂,李千驰飞快地翻过几张桌子,将尸人引到他和凌雪阁中间。
“想打架就拿这些玩意练练手!”他冷笑道,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那几只尸人竟然无视了凌雪,动作缓慢地转过身,目标很明确,还是他。
“卧槽!”李千驰对凌雪大骂道,“你竟然投敌了!”
凌雪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链刃凌厉挥出,李千驰矮身一闪,面前的桌子就已经被抽得粉碎。崩碎的木屑在他脸上划出些细小的伤口,他也是有点火大,长枪一横,便将身侧一张长凳挑飞砸了过去:“要打架是吧?”
长凳在半空就被链刃卷住碾碎,凌雪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肩颈。
叶九溪赶到现场时,客栈大堂几乎已经没法看了。
满地都是翻倒的桌椅,大多数已经缺胳膊少腿,或者变成了碎裂的木块儿,茶具也碎了一地,好像有一个团的藏剑刚刚在这里风来吴山过。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这得赔多少钱啊!
大堂那堆废墟的中间,就站着他的队友,李千驰。叶九溪好不容易见到了熟人,刚准备跑过去,没想到李千驰忽然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凉中带着警惕,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站在那里别动。”他说,声音很冷硬,“你是谁?”
“什么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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