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那个破烂龙蛋……孵出来了？！你确定？”龙首椅上，王差点管理不好从小练出来的专属君王表情，“王知之那边收到消息了？”
阶下，是被姜黄称为“小灰”的斩龙使，他头颅低垂，平板无波却语速极快：“属下在久落海封印外观察数日，八九不离十。至于王知之……属下离开时，尚未察觉其势力有靠近久落海的迹象，但时间一长，恐难瞒过。”
也是，毕竟王知之耳目众多。
说到这个就来气，“混账！”王一锤扶手，“王知之若是得知此事，必会不惜一切代价闯入久落海！届时，本王还拿什么制他！”
“那属下这就……”
“不！绝不能让王知之抢先！”王咬牙切齿，从小到大，该死的王知之总是抢先，好不容易他才说服先王获得了王位，从此，他才总算事事在前，这一次，也一样！
决断不过一瞬间，“你再去一次，那头龙孵化既已认主，便再无收服可能，既是无用之棋，便该彻底毁去，免得资敌！”
斩龙使神色微动，头垂得更低：“王上英明。只是那幼龙力量不容小觑，又有盲女奇血加持，若引得他们藏匿更深，或者掀起滔天巨浪，王知之那边……”
岂不是更快收到风声？
王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要听困难！只要结果！强攻不行，便智取！久落海……你去问那些老臣，他们多的是办法！”王也并非不知这些老东西往上数几代都干过什么损阴德的事，谁不是藏不住了就把罪证往久落海那里塞？
都是一丘之貉。
斩龙使匍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随即恢复常态：“……是。属下明白。”
“明白那就去做！做得干净些，要像一场意外。让王知之无话可说，记住，若让王知之得了先手，提头来见！”
“是！属下即刻去办！”斩龙使利落起身，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入殿角的灰团之中消失不见。
王重新坐稳龙首椅，说实话，他摩挲着椅子，又冷又硬的，实在没什么舒适感，但是他的就是他的，谁都休想从他手里抢走。
老臣们掌握的辛密手段果然层出不穷，三言两语就能拼出一个既定答案，告诉斩龙使，在久落海中有现成的武器——那些终日咆哮、怨气冲天的亡魂。
他们是远古时期堕落至此的谪仙，是糜烂岁月中被逼入绝境的凶兽，是种种执念未消、不甘散去的幽魄。
管他生前如何叱咤世间，死了都尽数沉入久落海，尸骸沉积，魂魄不甘消弭。
就是这些怨念深重的亡魂，乃是对付姜黄与战龙的绝佳利器。
只需要——
斩龙使灰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老臣们交给他的符印。
咒文现世，海面开始翻滚，无数半透明的亡魂被符咒伸出的丝线从海里钓了出来，像一条条鱼，发出刺耳的尖啸。
它们扭动着，怒吼着，眼中尽是冷冷燃烧着积攒了千百年的怨恨。
怨念像匕首，足以撬动龙鳞，穿透龙魂。
“去吧，”斩龙使宽袖一挥，“找到那条幼龙，还有那个盲女，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亡魂们如同饿了许久的鲨鱼，闻着味道就扑了出去。
久落海的大礁石上，阳光正好。
姜黄打着赤脚踩在晒暖的洞洞一面，高低凸凹的洞洞可以足底按摩。
关关没有身为战龙的心理包袱，顶了个新果子在龙吻处，轻轻一跃，果子抛物线向上，再落下来，顺着龙身滚到尾巴尖，尾巴一扬，咕噜，掉在姜黄怀里。
在龙脊上搓过的坚硬果皮，现下变得软软的，特别容易剥开。
姜黄指甲划了条缝，往两边一掰，手指摸了一遍，挑最大的出一瓣，往前一抛：“关关！接着！”
“昂！”龙身腾起，叼住，咽下。果肉都不够塞牙缝的，但是是姜黄帮他剥的，打心里觉得甜。“还……吃。”
姜黄“小气”地把剩余的果子往自己怀里一揣：“不行，我都不够了！”
关关钻进海里，拖出个海草混着海晶女发丝编就的袋子，邀功似的放到姜黄面前：“多，很多。”
她伸手摸了摸，满满一个大袋子，果然如关关所言，还很多。
海晶女们早起就告状，说关关昨晚又偷偷跑出去了，撞倒一堵水晶墙，赔，必须赔！
原来他是去摘了这么多的果子，还找谁做了个装果子的袋子？
“我们分一半给磐女她们吧？”她说。
“为，什么？”他天打雷劈着摘的，她们休想吃。
“让她们看看你有多厉害呀，能摘到这么多这么甜的果子。”要她指责关关又闯祸，她说不出来，可能是发自内心的姐姐的溺爱。是的，她觉得自己是关关的姐姐辈。
“好嗷！”关关果然有点小骄傲，“你，先吃。”把好吃的都吃完，不爱吃的再拿去给海晶女们。
姜黄又剥开一个果子，打了个冷颤：“嘶，是没太阳了吗，要下雨了吗，怎么有点冷？”
海风是突然变冷的，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
关关腾空飞起，鳞片炸开，无数充满恶意的、冰冷的、嘶嚎着的存在，正从远海而来，直奔她们！
“走！”他俯冲下来铲起姜黄。
“怎么了？”姜黄果袋子都没来得及拿，只来得及扶稳龙角。
眼前虽是一片永恒的黑暗，但空气中冰冷恶意，却比任何视觉景象都更令人发寒。
她做过龙官，哪怕时日再短，也发自内心地记得这种被无数嗜血目光锁定的感觉——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远方的海平面已然被一片污浊的灰黑所吞噬。亡魂压境。
关关龙躯一震，发出一声威慑感十足的震天龙吟，并非幼崽的嬉闹，而是带着古老战龙血脉苏醒的威严肃杀。
声浪带着初生战龙的威严，试图喝退来敌。
无奈来的都是不怕死的。
身为战龙，天生对这等怨魂邪祟有血脉上的压制。只见他腾空而起，周身鳞片缝隙中迸发出灼目的金红色光芒，从前蛋壳上的山岳纹扭转拼接，融成一轮小太阳。
这轮曦日，轰轰的喷出炽烈的炎风，刮过触及的亡魂无不发出凄厉惨叫，如细雪遇烈阳般消散。
左冲右突，气势如虹。
但海底亡魂如迁徙的鱼群，一轮又一轮，环着他，瞅准机会就会撕他一口。
“关关！”姜黄稳稳坐在他龙角中间，看不见却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关关状态的下滑。
关关连句简单的回应都没有答她，他强行孵化自己才没多久，又勉力把自己变成成龙的体型，实际上消耗过多，真要打架，他吃亏的！
亡魂的尖啸在姜黄耳中激荡，她知道自己不能只是被保护。
来吧，用自己的血祭奠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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