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少年缠着麻布绷带的指尖颤了颤。
他没说话,似在很认真地思量。
沈稚渺瞧着宋拾薪眉眼沉沉的模样,想起自己方才质问他,而他却在关心自己有没有伤到,心下蓦地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吸了吸鼻子,不知怎的,今夜的寒风似乎比前几日都要冷一些,许是暮秋了罢。
她搓着胳膊,一边等着宋拾薪的回答,一边招呼小青下来。
只是宋拾薪也并非自己一人出门。
沈稚渺忽然注意到一个穿着虎狼兽皮的少年,正悄声蹲在他们身后的屋檐上。
是沈稚渺白天见过的那个小侍卫。
他长得颇有些黑,藜麦般的肤色,颊上嵌着一对兽般的瞳眸,正于黑夜之中散发着炯炯的精光,手里拿着一把弯折的柴刀抛来抛去,饶有兴趣地打量二人。
小青下来时被那人手中挥舞的柴刀吓了一跳。
沈稚渺表面强装镇定,心下亦倒吸好几口凉气,暗道今夜真是骑虎难下。
沈稚渺与小青对了个眼神,而后将小青手中的食盒接过,眉目轻扬,对宋拾薪说:“正好,我这里有备好的宵夜,宋小将军你饿不饿,吃些?”
为了今日这件事,沈稚渺还默默地将本郡主的称呼换成了我,以便进一步拉近与他的距离。
然而少年只瞧了她一眼,眸光掠过她胳膊上细细的疙瘩,并不接她的话茬,只平静走过她身侧:“先进屋。”
凉风簌簌地吹,沈稚渺微怔,闻见他身上有血的味道。
*
沈稚渺是偷偷从耳房的偏门进的宋府。
他家虽小,但也有耳房。
只不过府中已无了内侍家丁,周遭许多摆设统统生了尘,寥落得很。
入了耳房,宋拾薪又叮嘱她轻声一些,家里住的长者多,很能察觉人的动静。
沈稚渺道了一声包在我身上,便紧张地攥着小青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踮脚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
宋拾薪的脚印很轻很浅,如果不专门趴在地上看,绝对看不出那里曾有人来过。
沈稚渺瞧着,又在心里重新印证了母亲的话。
此人是个武功高手,内力高深,轻功也是一等一,才会那样杀人于无形。
不一会儿,沈稚渺便瞧见他屋内所燃的细微烛火。
几人进了屋,沈稚渺坐在他的书案旁,堪堪松了口气。
她瞧着那被他安置在书案前的草人,问道:“你为何要这样?”
少年将那草人取下,三下五除二地叠成一个蹴鞠球般大小,放置一旁。
“我长嫂还住在这里。”他说。
“她与我大哥比较关心我,而且……她年纪颇大,性子非一般地倔,叮嘱我入太学后一定要用功读书,学好本事,日后在宫里找份差使,并不想让我出去替外面的人做工。”
他这般不避讳地跟她说家中的亲人,令得沈稚渺心下少了几分紧张。
“原是这样,”她坐在桌边,朝他弯出一个亲切的笑,“那我是郡主,你替我做工,也算是在宫里当差,正好承了你长嫂的意!”
宋拾薪眸光闪烁,心下仍然十分犹豫,垂眸摇头:“我……”
沈稚渺问:“你有何顾虑?”
“莫非,你嫌我给的少?”
月色清然如水,少年束在背后的墨发覆落,洋洋洒洒地流淌于身前。
窗边数缕柔风吹拂,更显得他此刻眉目柔和,清俊无比。
他稍稍侧过身,眉目冷峻,脊背挺得很直,令他身影多了几分孤傲。
小青很安静地站在一旁,揣摩两人间的气氛。
她察觉到,宋拾薪年少有为,虽然家道中落,心下却仍存有几分少年气性,并不会这般快答应沈稚渺。
但是,此人年少接管一整个宋家,上不受皇帝待见,下有各位府亲需要打点,急需用钱,腹背受敌。
无论如何,此人答应沈稚渺都是迟早的事。
不如趁此推波助澜一把。
小青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两人之间转悠。
“其实,郡主今日而来,也并非只为了此事。”
小青将食盒放上书案,少年眉目微怔,望向沈稚渺。
“郡主知道宋小郎君今日在课业有诸多不解,今日除了致歉,也是特意来替郎君解惑的!”
“奴本劝她莫要莽撞行事,然而郡主却心急如焚,心心念念都是宋小郎君,直道着要来瞧瞧呢!”
霎时,不知谁的少女心事被人摆在明面上道出。
沈稚渺似是羞恼地嗔她一眼,便颇不情愿地支支吾吾说:“并,并非心心念念。”
“要不,您就承了郡主的好意罢,宋小郎君?”
宋拾薪深深呼吸,正要开口说话,沈稚渺却哎呀一声,面颊红红,将小青推将出门。
屋内一时只余下她与宋拾薪二人了。
一室烛火残灯。
沈稚渺坐回桌前,垂首定定瞧着桌案,双手暗中绞着衣衫,低声道:“我昨日已道过歉了,你亦知本郡主是怎样的人,我只是想让你当幕僚,没想辱没你。”
她想起那些青年今日在斋堂上看她的那些污糟的眼神,便有些不寒而栗。
她虽然不喜宋拾薪。
可他至少行事坦荡,敢明面上给人摆脸子,看上去就唬人。
而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表面言笑靥靥,跟谁都有说有笑,背地里不知如何谋划着要将她拆吃入腹。
母亲与父亲的势力盛极一时,如今她身在太学,就是个行走的香饽饽。
宫中人心莫测,许多事亦无法亲力亲为。
宋拾薪于她而言,并非只是计划中的一环,更是能够确保她能顺利在宫中行走的一大因素。
想清楚这件事,她骤然抬头,对上少年的目光,朗声问他:“宋拾薪,你要怎样才愿意当我的幕僚?”
宋拾薪看了她很久。
沈稚渺也等他很久。
许久,他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今日掌教所道的几句诗,在下并不很明白,劳烦郡主替宋某解惑。”
他取下自己的背囊,从中拿出一册书,还有一本手记。
翻开手记,只见手记上的内容像图画一样,其上附着几行东倒西歪的大字,令沈稚渺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仔细端详了一会此人的手记,而后又将其摊开,站起身,伸手拿起书案侧边的烛灯,一边照着那方书页,一边用手指指着其上的一行字,很认真地教他。
“如今太学方开学,掌教念及同窗之间相互还不熟悉,所以,他今日便教了我们如何认识身边的人,而后又用诗句概括出一些人与人相互之间的关系。”
“譬如这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意思就是说,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倘若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知交好,他们之间的情谊并不会顺着时移世变而改变,亦不会因为两人不在同一处地方,便有了阻隔……”
烛火清晰地映照出她认真的面容,少年洞若观火的眸一直望着她。
少女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地将掌教今日在堂上所念及的诗句都讲了一遍,声音柔和又清晰。
似能令人不经意间便沦陷于她的所思所想之中,忘却了四时轮换。
“你这个涯字写得有些歪扭,你随我写一遍,我教你。”
她又教他写字。
好不容易讲完了同窗之间的情谊,她又开始讲亲人,父母之间的。
有时讲得口干舌燥,宋拾薪又十分及时地替她递上一杯水。
那水如同泉水一般细腻清甜。
沈稚渺饮完之后舔了舔唇,眼睛亮亮的,很是喜欢喝。
“宋小将军,这是哪里的泉水?”她问。
宋拾薪温声道:“在下从域外带回的泉水,那里有一湖,名唤银月牙。”
小姑娘忍不住又饮了几杯,赞道:“真好喝,我若是能日日饮上这样的泉水便好了!”
少年一听,却是摇摇头,望向窗前,望着不远处那轮月,遗憾道:“今岁之后,再无这样的泉水了。”
“为何?”
“岁前那场大战之后,银月牙已成了血月牙,湖中皆是横陈的尸体,无法再饮用了。”
少年攥紧了拳,话音含恨,眸光凛凛,似乎透过月光望见某种可怖场面。
他那手攥得死紧,手上的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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