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方秉雪依然没在家里待太久。
工作性质,很多细节不方便往外说太多,家属也不行,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们的保护,所以周旭明白,剩下最后一点的时间,认真地为方秉雪剪头发。
方秉雪懒洋洋地打呵欠,说旭哥前两天我们蹲草丛,那蚊子给我咬的,可大的包。
这些可以说,说出来招人疼。
周旭正用海绵垫给方秉雪擦脸,闻言看了眼,果不其然,胳膊上有枚泛红的蚊子包,如出一辙地被掐了个印。
方秉雪振振有词:“我跟我爸不一样,他那老传统了,什么封印,没用。”
“不都是掐吗,”周旭笑着去拿风油精,“有什么不同?”
方秉雪伸着胳膊:“我掐的时候会龇牙咧嘴,特凶残,就能把蚊子吓跑。”
周旭给他涂药:“这么厉害啊。”
“对啊,”方秉雪仰着脸,“真的有用……对了风油精还放我包里,别落下了。”
晚上盯梢的时候困了,咖啡茶叶都不好使,就得靠风油精抹太阳穴,提神。
“注意别蹭到眼睛了,”周旭把背包拉链拉好,回来捧着方秉雪的脸,低头亲了口,“想你了。”
方秉雪笑了:“我……这不是还没走嘛。”
周旭说:“嗯,已经开始想了。”
这段方秉雪不在家,周旭找时间回了趟西北,不过没直接回砾川县,而是先去了趟省会,正逢期末周,学校里的阿亮完全失去了光彩,以前小哑巴不会说话,但眼睛可有神了,很注意衣着干净,如今在校门口见到人,周旭迟疑了下,把烟头碾了。
“嘶,”他斟酌了下才开口,“你没事吧?”
阿亮呆滞地看着他,抽动嘴角笑笑,比划着手势——他读职校后手语规范许多,有些周旭看不懂,但最后那几下他明白了。
大意就是,哈哈,我是学术垃圾。
周旭沉默了会,带着阿亮去附近的小吃街吃饭,整个过程中,对方都保持着诡异的安静,直到吃完,周旭点了点桌子,让阿亮看自己的口型,试探着问要不不读了,咱回家?
阿亮才颤巍巍地站起来,比划说不行,就算是学术垃圾,他也要当大学里的垃圾。
读职校不比在店里,能继续拿工资,周旭给,阿亮也不要,还好之前攒的有钱,能覆盖学费和生活费,针对他这种情况,国家也有相应的助学金,所以周旭过来看了看,
感觉除了被期末考试和论文折磨得神智不清外整体还好。
于是他就放心地走了临走前特意给阿亮买了几套英语真题让孩子拿回去慢慢练。
真沉啊交给对方的时候周旭都有些不忍心觉得阿亮这小胳膊小腿的能不能行结果看到对方面无表情地接过没有一丝踉跄时周旭心想稳了。
最后阿亮比划着问他和小方警官怎么样了周旭已经忘记自己什么时候让对方知道的但现在没必要瞒着就从衣领里捞出那条项链展示的时候表情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反正方秉雪不在旁边听不到面对阿亮的兴奋周旭点了支烟淡淡道:“下次见面叫嫂子。”
等回到砾川县面对丁勇和张洋这批人周旭就换了嘴脸姿态嚣张。
“说什么没人要准备结婚呢。”
“别乱打听……放屁你才砸手里。”
“买你那一堆串都给我我全收了你可别叨叨了。”
兄弟们见面不让絮叨那剩下的就是喝酒呗索性无事周旭也放开了喝张洋在旁边看得有点担心拦了几次没拦住丁勇直接拍桌子说今晚倒下老子给你扛回去都别拦!
一顿饭吃到最后周旭脸色没太大变化就耳朵有点红说出去抽根烟。
不用丁勇交代张洋直接在后面跟上了结果到院子里一瞅这人蹲在墙角的树下嘴里咬着烟没点跟树枝上一只狸花猫聊天呢很投入。
见到张洋周旭掀起眼皮指着那只猫:“这我兄弟……叫咪咪。”
得这是真的醉大发了晚上周旭没回家在丁勇那睡的躺进被窝里后抱着手机给方秉雪撒娇要不说混社会时间长有经验呢都醉成这样还保留着一丝的理智怕短信被对方的领导同事看见就没发出去全部存在草稿箱。
既然不怕看见那说得露骨一点就情有可原。
周旭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去那栋小楼和离开时没太大区别张洋每周都过去打扫但毕竟长时间没有住人显得少了些生气。
该有的东西都还在譬如靠门的墙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线当初弟弟年龄小每年生日的时候周旭都要在这划条印子
那条线几年前就不再更新因为弟弟长大了不会再长高也永远不会长高了。
他变得很小小到能
装进骨灰盒里,在自家的老坟和父母埋在一起。
周旭很熟悉这玩意,父亲走得早,是意外,孤儿寡母靠着抚恤金生活,印象中的母亲是个温和的女人,被繁重的生活压得直不起腰,周旭体贴她,用尽最大努力减少她的辛苦,譬如剪头发,从来都是拿推子剃短,省事,方便,不用去理发店。
后来母亲生病,化疗时脱落大把大把的头发,周旭不肯让她剃光,说没事,掉地上了我扫就行。
然后有一天,那会儿周旭读高中,回来后发现,母亲已经拿着推子,把头发全剃了,大夏天的戴个帽子,很腼腆地笑。
周旭骑了很久的自行车,去隔壁市里买假发回来。
十几岁的小孩,懂什么样式,都是店员推荐了就买,回来后戴上了,母亲照了会镜子,笑着说好看,就是刘海有点扎眼睛。
那也没事,周旭学东西挺快的,手巧,他给母亲剪。
牛皮吹出去了,坏事,剪坏了,刘海坑坑洼洼得像狗啃。
当时就在这个院子里,周旭永远记得,弟弟正捏着铅笔头写作业,犹犹豫豫地往这边看,他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顶假发的时候,弟弟跑过来,扯着他的袖子说没事,等俩月我头发长长后,用我的头发做假发,给妈妈戴。
可是两个月的时间没到,母亲就走了。
所以说那天深夜,哪怕被衣服包着,周旭也能一眼认出那是个骨灰盒。
他停车了,看着那个双眼通红的年轻人。
大概真有神仙显灵,千山万水的,偏偏在那段路让俩人遇见,又阴差阳错的,他从河里抱起了方秉雪,惊鸿一瞥,乱了心跳。
真好,方秉雪不是出了事,也没有想不开。
而是给他打电话,亲亲热热、生龙活虎地叫他——
“……王八蛋为什么你回西北不叫我,我也想回去啊!你就趁我不在,自己偷偷跑回去吃牛肉面!”
周旭笑着听对方的哀嚎,随意地靠着门上:“你这段时间忙,等下次,等你回家咱一块。”
方秉雪刚有空拿到手机,就看见周旭给他发的信息,交代说自己回砾川县一趟,他想也没想就打过去,嗷嗷叫说自己也要去,想吃牛肉面,以及看看那三位“带不走”的技术骨干怎么样了。
“九月份怎么样,咱们能去张掖看胡杨林,看金塔寺,小枣和葡萄熟了,味道正好。”
电话那边,方秉雪想
了想:“行我尽量凑时间……哎不对旭哥那个我今年可能参加一个培养工程要对重大案件跟班学习时间大概就是九月。”
周旭站直了:“你师父原谅你了?”
“我又做错什么不算叫原谅”方秉雪笑着“你猜出来了啊……其实就是这次出任务我俩一直挨着他可能被我烦到了吧想找个机会把我赶走。”
他语气轻松别的没说太多但周旭明白背后的意思都不容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方秉雪有在拼命地去争取。
“那就等你下次休假咱在一块回来。”
“行没问题。”
爱人之间不扭捏不搞什么误会或者歉意毕竟以后有那么多的机会而西北就在这里甘南线永远有车辆驰骋着经过这庄严而沉默的大地
山水迢迢终有一别也总会再次相见。
走的那天清晨周旭去给父母弟弟上坟刚出发没多久在路边遇见了老闫老闫嗓门大惊诧地来了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跟人跑了吗?
唬得周旭隔着车窗冲着老闫使劲儿地嘘。
老闫像是没明白意思还在嚷嚷:“怎么雪饼不要你了?等着我这就拿他喂狼!”
这话一出老刑警才吭哧吭哧地笑起来周旭跟着笑说我回来看看下午就走。
老闫哼了一声:“你俩……还挺好的吧?”
“好着呢”周旭不经意地扯出项链“在家等我呢。”
他这话说得有些不清楚老闫没琢磨明白挥挥手让周旭走了半天还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刚才被什么刺到了眼可太亮了。
老坟离县城有点远周旭沿途买了些纸钱和元宝还有鞭炮和一束菊花烧的时候都交代了说自个儿现在有对象了叫方秉雪人特别好下次带回来给你们认认。
风刮得脸颊发疼远处有鸟在叫周旭把花束摆好深深地看了一眼:“走了。”
距离远开车跑一趟还是折腾他到家的时候方秉雪还没回来两位长辈已经有点想了等周旭睡了一觉歇息后说别做饭了回来吃。
周旭不客气水
果都没拎,空着手就去了。
驱蚊草长得挺好的,薄荷不太行,被薅了不少叶子,周旭笑了半天,说明天我再抱一盆过来,秦素梅说行啊,你拿俩,我往办公室也放一盆。
“都快放暑假了,方大夫在旁边喝茶,“你放那没人浇水。
秦素梅乐呵呵的:“没事,到放假,估计叶子也被拽得差不多了。
两位长辈闲话着家常,周旭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过了会抬头:“那个……他今晚回来。
秦素梅明知故问:“谁啊,哪个他啊?
在人家父母面前,周旭不太好意思叫方秉雪宝贝,跟着叫小宝也太亲昵,直接叫名字又生分了,所以这会被问道,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求助地看向方大夫。
可方大夫也在问:“就是啊,谁啊到底?
行,看来方秉雪这小嘴,颇有家学渊源。
周旭低头,顿了下才笑起来:“就是我家那位……宝贝。
“……真的?
夜色渐深,方秉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我爸妈面前,真的这样叫我的?
周旭的脸埋在他颈窝里:“嗯。
“出息了啊旭哥,方秉雪乐了,“现在就敢叫宝贝了,那之后是不是就叫老公了?
“想听我现在就叫,
方秉雪这才后退:“别,我得先缓缓。
每次回来都这样,累坏了,身体疲乏,只有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也满是笑意。
周旭就知道,看来是工作流程推动得不错,有进展,或者已经得到良好的结果。
他由衷地高兴。
辛苦了那么久,这次休假有三天,第一天是结结实实睡过去的,第二天一早,先去父母那里吃了顿饭,然后回来,眼神交错的刹那,就抱着亲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反正最开始是方秉雪把周旭按墙上,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周旭掰着他的膝盖,大门反锁,窗帘紧闭,当初买这小区的房子,有相当重要的原因就是质量好,隔音效果也相当不错。
昏天黑地的一天一夜,到最后,方秉雪嗓子已经哑了。
蜂蜜柚子水,不正好派上用场。
到了最后一天,方秉雪陪周旭出了趟门。
店铺的事不需要他操心,周旭已经找好了,他之前有个生意上的朋友,也是本地人,帮着牵线搭桥,准备在附近
开家自习室。
没错不是网吧台球厅甚至也不是修车行而是自习室。
“快办奥运会了”周旭是这样解释的“无论学英语还是别的我看大家伙热情都挺高而你们这里附近就有高中和大学需求应该很大。”
方秉雪趴在床上没穿衣服赤裸的后背肌肤微凉。
周旭不紧不慢地解释用指尖在上面画着路线:“……没有自习的地方都去图书馆或者书店了但是不规范遇见客人买书也太吵。”
“所以我打算办个规模化的自习室投入不多人力成本也低不用我一天到晚的盯着。”
方秉雪枕在自己的臂弯上忍受着后背连绵的战栗:“挺好的。”
真不能说话了这嗓音太暧昧完全没法儿拿出去让别人听见。
还是怪周旭逼着让他叫出声到了最后关头又不许叫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还有就是”周旭俯身轻轻地咬着方秉雪的耳朵“麻烦宝贝陪我见个人。”
方秉雪微微地喘气半天才回了个“好”。
那人他听过之前周旭参加全国汽修比赛时遇见个会长对方当兵退伍年龄大了依然一派正气单独和周旭聊了两次问了不少问题。
后来又特意邀请周旭编写教材帮他介绍了点行业里的人。
当时周旭还不清楚内幕前段时间才知道原来对方的孙子是自己曾经救过的一个男孩。
地点倒不是在砾川是省内另外一处县城他都忘记这回事了。
但是男孩记得
那会长家里都是军旅出身对待子女教育有些保守、刻板面对兴致勃勃的男孩态度冷淡而当男孩打了耳洞又纹身后全家勃然大怒。
“什么伙伴?我看是团伙!一群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男孩被逼着压去洗纹身路上跑了刚出省就丢了钱包和身份证件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个老乡对方态度殷勤说可以介绍他去打工能发财。
男孩奋臂高呼说我不要发财我要自由!
结果还真遇上了犯罪团伙被拐骗进了黑煤窑。
“逃跑的时候被抓了”周旭解释道“那伙人穷凶极恶把他塞进
麻袋往河里扔。”
方秉雪早就坐起来皱着眉头。
后来是周旭报的案在警方来临前脸色苍白的男孩抱着他的大腿哆嗦着说哥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周旭不大好意思地挠头:“这孩子太闹腾我还揍他了。”
——不止包括没逃离现场躲在暗处观察的犯罪分子也被周旭打了他那会刚从水里出来累得胳膊抬不起来那畜生还想搞偷袭从后面扑过来被周旭砸了几下拳头就躺地上叫唤了。
那男孩也跟着叫周旭嫌他烦果断踹了一脚紧接着警察就到了男孩还在嗷嗷说恩人留下姓名!
单纯得有点傻了周围都是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混迹的犯罪分子周旭自然不会搭理跟警方做完笔录就走了。
同时警方也遵循他的意愿没有向男孩家属透露信息。
那位会长尊重这个想法同时也没有忘记这份恩情在看到砾川县的字眼时突发奇想本能地打听一下。
冥冥中所有的故事都有迹可循。
正巧那位会长也在这座城市中午周旭带着方秉雪赴饭局刚进屋当年那个纹身的叛逆男孩已为人父整个人都成熟不少只在见到周旭的刹那才挥手:“没错就是他!就是他!”
那个激动劲儿像是在街上遇见多年不还钱的仇家。
感谢的话语说了太多会长和他们握完手眼眶里还盈着泪亲自将两位请到上座——关于方秉雪的身份周旭没解释太多只说是朋友。
“自那以后我也检讨自己的教育”会长拍着妻子的手老太太早已哭个不住实在后怕差一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孙子了“当初是我们太严厉了没尊重孩子。”
一方面反思另一反面是积德两位老人每个月都往山区学校捐钱、捐物想要尽自己的一点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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