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餐厅内光线充沛且温暖。
简约风格的装修营造电影式智性浪漫,木质地板的纹理有条不紊地涌向餐厅深处。一分为二的布局从入门屹立双岔路,一边是进餐包厢,一边是饮酒吧台。
中间交汇处圈出乐队演出场地,桌面上的透明花瓶在吊灯下溢出水晶般的光彩。
“新品有话梅菠萝冰,荔枝冰龙井和覆盆子桃糖,如果可以接受茶叶的味道,推荐选话梅菠萝冰或荔枝冰龙井,如果更喜欢水果的味道,可以尝试覆盆子桃糖。”
晚钟的视线在餐厅转了一圈,落在云锦手上。
他从柜旁向她躬身,指腹按住菜单朝她推近半掌。背光的身影柔和发虚,她却清晰闻到他的衣物护理液味道。
“话梅菠萝冰就好,麻烦你了。”
晚钟不自觉晃了一下,慢半拍收回目光。
云锦修长的手指一节一节抽回,再次出现时,她的餐杯呈现眼前。
“底料用了冻茉莉花茶,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既然是老板推荐,那肯定有它的道理。”
晚钟坐在云锦对面,品尝的功夫,店内乐手换了新的曲子。
她立刻听出他们演奏的是周杰伦的《晴天》。
当他们唱到“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她瞄见台前立着的LED荧光屏。
屏幕上用夜光笔加大加粗写:“逃避并不可耻。”
晚钟心头一动,问:“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想到写这句话?”
她想起许云锦外套里的今年待办,莫名觉得那句话是他的风格。
“嗯……不觉得人有时候需要孤独,需要主动远离人群吗?就像每个人只会出现在我生命里一段时间,没有谁能陪谁同一时刻出生,再同一时刻厚葬。”
“可人不总是需要某种寄托?”
“话是这么说,但人不能始终选择向自己学习。”云锦用轻快的语气说:“吃好、睡好才能继续踏上旅途,在吃好睡好的时间里,怎么能说是在逃避呢?”
没有逃避一说,就更没有可耻一说。
晚钟沉思半刻,感叹:“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听一首歌,再专心看一场演出了。”
“因为什么?”
“可能,可能是前段时间饭菜不合胃口,可能是前些日子天气不好,可能是之前的风景不够喜欢。”晚钟一愣,说:“也可能是我在为没有勇气而找借口。”
云锦认真倾听,目光落在她的短袖装饰,他搞怪道:“Woohoo!看来有人需要蓝色外星小怪物来比个V!”
刻意伸出的两根手指对应她短袖上史迪奇的招牌动作。
晚钟放松下来,迎面和他对视几秒,没忍住齐齐笑了起来。
立式LED荧光屏旁摆了覆盖整个墙面的透明展示柜。
柜内一半摆放黑胶唱片,一半摆放各式各样饮品。
门把手上挂着“禁止触碰,不予售卖”的招牌。
“你很喜欢收集唱片?”
云锦点点头,道:“大学时经常要去策展会场帮忙,听的久了,慢慢的就迷上黑胶。”
“有时会在唱机收听吗?还是收藏着过眼瘾?”
“两者都有吧,看着自己喜欢的……事物,总会感到幸福。”
云锦避开晚钟的视线,听到身后有人喊。
“哥,有人找你。”
店员指了指门口吧台。
一位年轻且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士立在吧台前,他穿着斯文,轻飘飘的朝许云锦挥手。
“稍等。”云锦向晚钟点点头,快步走向年轻男士。
“云锦,我又要借下你的车了。”乔郁西眼下一片乌黑,说话有气无力。
“哥要下乡?”
“嗯。”乔郁西说:“镇长邻居家的羊群有些生病,我得过去看一眼。”
云锦给乔郁西拿瓶提神饮料,顺手在吧台抽屉来回翻找。
乔郁西说:“云锦,你凌晨没事再来我诊所帮帮忙?店里来了只犬细小的拉布拉多,输液五天了,我和女店员没日没夜守着,就怕输液器一直响。”
“你最近也是忙得够旺旺。”
“学医嘛,能救一个是一个。”
“在这等会儿,钥匙没在一楼,估计周北鸣放卧室了。”
云锦朝二楼跑。
乔郁西猛灌半瓶饮料,缩在吧台椅子上静静地等。
两分钟后,云锦将车钥匙递给他。
“那我先走了,周六晚上见。”
“行,到时候我提前通知你们碰头位置。”
“真是服了周北鸣了,好端端非要临时去百林路烧烤店。”
晚钟离得不远,听他们谈话再告别。
“他看起来很眼熟。”
云锦飞快回答:“那是乔郁西,比周北鸣大三四岁的堂哥,他以前一有时间就来学校给周北鸣送零食和零花钱。”
“乔郁西?”晚钟微惊道:“他变了好多,他还在做法医工作吗?”
“他现在在向阳路开动物诊所,每天不是店内就诊就是下乡就诊,也就每月休息两天能喘口气。”
两人说着,走到展示柜另一端。
聊了会儿黑胶唱片,说了说柜子内的酒和果汁,晚钟稳稳放下杯子,起身告辞:“十二点半了,我该回去了。对了,调研需要写问卷吗?”
“不用。”云锦垂眸看她,说:“空杯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需要付多……”
“新品调研,一切免费。”云锦拿起吧台挂着的外套,说:“外面夜色凉,穿外套回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你上次借我的外套都还没还你。”晚钟脸上一热。
“那带着手电回去吧,你不是说没拿手机?”
云锦不等晚钟回答,把从楼上捎下来的手电筒塞到她的手里。
咔哒。
充电式手电筒亮起醒目的白光,来时一片漆黑的道路被猛然照亮。
重新走到青海路和向阳路交叉口,晚钟望见姨妈卧室熄灭灯光。
她拖着步子走上二楼,到了封锁的窄门前,心底生出厌恶情绪。
叩门的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她抱着手电筒坐在楼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清晨,晚钟还没完全清醒,就听到门内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心情爽不爽早就不重要了,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姨妈在做什么?”
晚钟皱着眉头,拍了下掉漆的窄门。
门内安静一瞬,姨妈从窄门后探头:“你还知道回来?”
“姨妈一定要这么对你唯一的外甥女吗?”晚钟说:“这可是我们吵架后的第一个话题。”
晚钟推开门,自顾自进屋。
原本宁静淡雅的客厅堆满杂物,蒙了尘的箱子挤偏玻璃长桌,她的房门前堵了鞋柜大的纸箱,姨妈的房门前堵了长长的铁艺衣架。
晚钟扫视一圈,找不到一处下脚地。
“姨妈要重新装修花店吗?”
储藏室荡起的灰尘扑到晚钟脚边。
“既然要卖掉房子,还装修花店做什么。想搬家就要整理屋子,扔掉杂物。”姨妈淡淡地扔出又一把椅子。
晚钟躲了躲,向前一步被绊了下。
生锈的铁艺衣架边角压了宽宽的纸箱,半开口的箱顶中露出黑色的长盒子。
晚钟顿一秒,扒开箱子。
黑色的琴盒比椅子干净很多,似乎有人常常擦拭,连琴盒裂缝内都没进入太多灰尘。
妈妈以前对这个琴盒爱不释手,直到外婆摔坏琴盒,它的归宿就转到了放杂物的储藏室。
记忆里的妈妈从不看晚钟演出,从不夸赞晚钟演奏的曲子。爸爸忌日那天,妈妈没从国外回来,一如爸爸葬礼那天般绝情冷漠。生出女儿似乎对她影响很大。
“原来她走的时候没扔掉琴盒啊。”
宁雨踉踉跄跄走过去。
“说不定是想给姨妈留点念想,妈妈以前可是经常向朋友炫耀姨妈。”
“这种话我听过很多次了,但感情都是会变的。”
“就像外婆和妈妈那样吗?外婆以前很喜欢妈妈,可在妈妈出国后,外婆总不愿提起妈妈,有人说起她的大女儿,她还会发脾气。”
“是吗。”姨妈应着。
安静良久,姨妈喊:“孟晚钟。”
“嗯?”晚钟不咸不淡地看过去。
“有些时候,你别太怨你妈妈,也别太恨我。”
“……姨妈在说什么话。”
晚钟看一眼琴盒,看一眼姨妈。
昨晚压下去的眼泪重新在眼眶翻涌。
她放好手电筒,脑海生出逃出去的想法。
她走下楼梯,途径店门,瞧见对面副食店播放程远蔓的专访。
标题是“天才小提琴家的独奏巡演之路”。
年轻的记者稳稳当当地念出程远蔓的名字,就像不久前她所听到的那样。
“其实就是知三做三吧?”
晚钟听见排练室里的声音,脚步不受控的在走廊停下。
“除了知三当三还有什么解释?晚钟妈妈在采访里都亲口承认和对方的关系了。”
“真是没想到,小提琴届的镇山女神竟然会插足他人婚姻,她不是有女儿吗?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
“都是一九年的事了,只是原配最近重新提起来,才有新的讨论度。”
“哎呀,这种事有真有假,你们听谁八卦的?”
“远蔓啊,程远蔓。她和晚钟从小认识,关系那么好,怎么会说假话?”
“怪不得孟晚钟会和老板传出绯闻,原来是学的她妈妈。她之前还说以前想过当老师,现在想想——哇,她可真恶心!她这样家庭的人能教出什么呢?教学生怎么依靠年轻和外貌上位?”
讨论的人越来越多。
晚钟转身跑出去,迎面撞上背着琴盒的程远蔓。
她们对视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一周后,晚钟和乐团的合同正式到期。
一九年听过的风言风语二五年再次响起。
晚钟大一时,最初听到这件事。
她待在关闭校门的院落,淋着大雨跑步,再依靠小提琴释放情绪。
接连半月,她面上若无其事,躲避人群后忍不住静静地崩溃。
某一天,远在墨西哥参观画展的姨妈打电话给她。
“为什么不参加小提琴比赛了?”
晚钟有些感冒,缓了一会儿,她才明白姨妈到底问了什么。
“我怕大家知道,我是桑女士的女儿。”
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她第一次纠结于妈妈随了外婆的姓。
“因为害怕就不拉小提琴了吗?”
姨妈声线平稳,整个人静谧的像局外人。
“要因为被扯进这场舆论,就放弃属于你的人生吗?如果你决定放弃你的人生,那就继续怕下去吧,再也不要碰小提琴一次。”
姨妈说得认真,严肃的语气跨过海岸线。
再次抬头看向花店二楼,晚钟仍能想起被抛下楼的小提琴盒。
漫无目的散步一段时间,晚钟走到蓝湾石桥另一端。
新开发区旁的雨棚屹立不倒,周北鸣和几个同事合力抬起巨大的仪器。
污水沟边堆放长短不一的水管。
他们的工作有了新进展。
晚钟看了一会儿,走进新开发区。
她在早点店买了馄饨,带着笑脸的阿姨很快把碗端到她面前。
吃到一半,店里进了位男士。
“这不是宁雨家的孩子吗?”
中年男士说话不急不缓,他慈和地向晚钟打招呼。
晚钟应了声,认出来人是昨晚想买房的先生,她略尴尬道:“您也来吃早点?”
“不不,我来帮爱人照看店里。”
“原来是您爱人开的店铺,她和您都很和善呢。”
晚钟耐着性子。
男士问:“宁雨去医院做检查了吗?我今天去房产中介那问房子,听说宁雨总是头疼,严重地成月睡不着觉,还总是头昏脑胀很想吐。”
“这么严重?您听说她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了吗?”
“从年前就开始了吧?这个年纪的人还是怕头痛的,住在家对面的朋友前些日子因头不舒服住院了,检查说是有些脑梗……”
晚钟想起姨妈昨晚吃药的事。
“你劝她早点做检查吧。”
“我会的,谢谢叔叔。”
“这有什么好客气?”
“叔叔很着急看房吗?”
“也不算着急,我今年辞职了,可离职后总想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听说市政府在重建古城,大力发展春霖文旅,趁机开民宿能赚上一笔。”
中年男士的规划很清晰。
晚钟听了会儿,吃完碗里的馄饨。
回到花店二楼,姨妈仍在收拾储藏室。
“姨妈还在头痛吗?今天天气不错,我们一起去医院体检吧。”晚钟说。
“去什么医院,只是感冒而已。”
“可我听饭馆老板说,你头痛很长时间了。”
“那是春天的事,夏天以前就不疼了。”
晚钟嗓子发噎,自知姨妈坚守个人想法,他人劝不动。
她在储藏室忙了一会儿,找到妈妈以前用过的行李箱。
新闻曝出桑女士怀孕四月,插足有妇之夫时,她正在大学阶梯教室上课。
起初,她不相信新闻里的每一个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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