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半酣,村民们围在一起,偶尔话些“家常”,小孩子们则在一旁草地上玩耍,若没有这囚笼,尧若溪真的会以为他们现在身处人间。
“他们以后怎么办?”
玄千瞳望了过来,道:“留在这里。”
“不行。”
一句话出口,却是两个人的声音。
淡月走过来了,突然跪下,尧若溪吓一跳,还以为是跪自己,连忙去扶,但接着发现不是,她瞧的是她身后的方向。
揉了揉鼻子,默默退开。
“殿下,淡月想送她们离开。”
玄千瞳道:“绝无可能。”
尧若溪接话道:“可淡月和我们走后,他们留在这里,便是真的无人可依了。”魂灵被囚禁于此,长不大,亦死不了,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带着空旷的人间回忆,渐渐惘然、木讷、无悲无喜......这种活着,生不如死。
淡月跪拜不起:“淡月恳求殿下。”
玄千瞳微微蹙眉,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看向尧若溪:“你希望如何?”
嗯?我?尧若溪有些惊讶,淡月也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两人,复又低下。
“首先,淡月她现在是可以离开黑森林且不被发现了吗?”
玄千瞳点头:“神奴契将你二人气息融合,我带你出去,她便也能不受限制。”
这样啊,但这些村民目标太大,如果全部离开,鬼王肯定会发现,怎么办呢......
“有了。”
尧若溪笑而不语。
轮回之镜,奈何桥下。
“我们,会去哪里?”
阿茹母亲牵着阿茹,眼中有了害怕,身后一众妇孺村民皆望着尧若溪他们,虽不言语,但都互相搀扶着身边的人。
有的老妇,已白发苍苍。
尧若溪温声道:“过了此桥,便是新生。”
女人迷茫道:“新生......是投胎转世吗?”
“是的,你们不用再困在这里了,可以忘却所有,投胎轮回去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尧若溪原本以为,他们困于此地百年,受尽孤独折磨,应当是很向往新生的。
但她好像错了。
听完尧若溪的话,没有一个村民说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了阿茹的娘亲。
女人忽然泪眼婆娑:“可我们,还没等到我们的家人。”
“!”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尧若溪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在人间已经没有家人了,可现在她才发现不对,人间没有,为何鬼界也没有!
玄千瞳走近一步。道:“他们已经…”
“殿下,让我来说吧,一切都是淡月当初的主意。”
尧若溪与玄千瞳对视一眼,只好退开了。
淡月站在村民面前,忽然跪下,拜了三下,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
当初阿景提出“生人锁”,可以将她们凡间所念之人召来鬼界,送她们入轮回,但不知道为什么,生人锁......失效了。
她们的丈夫、兄长或是儿子,在渡忘川之时,便因生人锁失效,被大量游荡的幽灵吞噬吸收......
无一,存活。
那天忘川河上惨叫一片,众多渡灵船自焚,幽蓝之火烧了大半片河水,闹得极大,严重触犯了鬼界法令,有心之人便开始宣言,这是三殿下玄千瞳的指使。
因为淡月是玄千瞳的亲卫。
鬼王因此震怒,敕令玄千瞳过来问话,玄千瞳在大殿之上指出,淡月身边献计之人是二殿下玄影!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两个党派便开始在大殿上争吵起来。
最后,是淡月......揽下了所有罪责。
“烛龙淡月,私放凡人入界,魅惑鬼族二殿下,私参鬼界立位之争。犯越权、干政二罪,王念其灭族有愧、护主有功,功过相抵,留其性命。判,逐出鬼界,镇守黑森林,永生永世,不得外出。”
女人:“......”
女人将阿茹托给一旁的人,走了过来,苦涩道:“你欺瞒我们几百年了,终于肯说出来了?”
淡月痛苦闭眼,随后道:“是我的错,要打要骂都可以。”
女人猛地举起巴掌,却迟迟没落下去。
尧若溪转头,看见一旁的玄千瞳看似漫不经心,但他右手明显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腰间的青玉配饰。
她知道,玄千瞳心中有愧。
女人最终放下了手:“算了,几百年了,也已经没什么可以恨的了。”
“我们确实在你身上泄愤过,在这里,我也替她们对你说声。”
“对不起——”
淡月睁眼,女人已经转身,牵着阿茹,带着村民,走上桥去了。
“至此,浮生一梦,两不相欠。”
淡月跪拜。
尧若溪走了过去,扶起淡月,忽然正色道:“往后不要总是下跪。”
淡月疑问:“怎么了?”
“好欺负啊,笨。”
“我在冷宫的时候,一开始处处小心翼翼,跪下、乞求、道歉......”
“但我后来发现没用的,你本就落下枝头,姿态卑微与否,她们都是有理由欺负你的。”
“不如为自己留有一份尊严,只要我死不了,便一定好好活着!”
“你也是,并不全是你的错。”
是玄影有意接近,设下计谋,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还有玄千瞳,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阿景就是玄影的呢......
尧若溪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她,一惊,有些慌乱。
此时玄千瞳走了过来,道:“你们先回客栈,我还有些事。”
此间事了,玄千瞳再次返回了黑森林。
“布噜布噜!”
“吼吼吼!”
玄千瞳扶额:“......”
也不知道这个办法,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玄千瞳飞在结界之外,望着里面数十个白色幽灵,有的很小一只,却怨气冲冲,周身萦绕着黑红之气。有的形态很大,应该是吞噬了好几只同类导致的。
玄千瞳没管那些大的,望着那黑红之气,他眉头紧锁。
他感受到了不属于鬼族的气息。
是魔气。
玄千瞳抬手,将他们幻形成村民的模样,并布下禁制,让他们彼此之间不得相杀吞噬,随后离开了。
此间事非同小可,方才三人隐身,在忘川河上诱捕它们时,玄千瞳就感受到了。
下三界中,只有鬼族和人族是较为亲近的,人族死后,其执念不散,便能化鬼,此为普通小鬼,依旧是魂灵形态。小鬼过忘川,跨彼岸,正式入了鬼界,便能修炼,最后成为一代鬼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魔族不一样,他们是初代神堕入异界,转化成魔。之后千百年演变,人、鬼、神皆能成魔,并且法力大增。
所以,魔,是可以与神族抗衡的最强力量。
亦是鬼界所忌惮的力量。
那流通鬼界的忘川河,为何会有碎灵附着魔气?
玄千瞳心中一动,结界!
鬼族与魔族的结界,正是在幽罗渊尽头,幽罗渊之主于千年前神魔大战后诞生,之后一直镇守其中,不受任何一方管束,从未出过问题......
他须得查清楚,玄千瞳换转方向,朝自己府邸而去。
客栈里。
淡月在床上打坐调息,她肉身与灵魂剥离太久,眼下只能慢慢调整融合。
尧若溪喝着茶水,开口问道:“淡月,你真的见过尧帝吗?”
淡月收起,睁眼,有些愧疚:“没。”
尧若溪扯出一笑,那就说得通了,尧帝根本进不去黑森林,淡月也出不来,二人怎么可能见过。
“意料之中,之前,你让我听见的那段话,是从哪里得来的?”
淡月回忆道:“就在前几天,其实有群鬼怪闯进过黑森林......”
淡月曾说她被囚禁五百余年,心血耗尽,是真的心血耗尽。
第一次是自戕,魂灵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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