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上京。
天说变就变,一个时辰前尚且晴朗的天,顷刻乌云压城,远空仿若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阴沉沉压在人头顶,雨声重如鼓点,敲在地面、檐上,沉闷得叫人难以喘息。
乔桑雀抱着灯笼回府时,浑身都湿透了。
她快步跑进长廊,雨幕隔绝在她身后。
白皙的脸蛋因跑动透出抹不自然的红,眼眸映起蒙蒙水汽,叫人分不清那是沾湿的雨水,还是泪痕。
乌发淋湿,贴在额前,她双手护着怀中灯笼,发上簪起的梨花玉簪松垮勾在发髻上,摇摇欲坠。
婢子灵俏正在长廊下剥莲子,见到她,丢下莲子,忙迎上前,蹙起眉头,“夫人,怎淋得这般湿?”
她往后张望,见乔桑雀确是一人回来,又奇怪地问:“殿下没同夫人一道回来?”
夫人闷在府中许久,今日清晨,殿下临时起意,要带夫人出府,到莲池赏荷。
乔桑雀没答话,浅浅摇头。
狂风掀起她被雨水打湿的衣摆,她身形太单薄,好似风再大些,就会被风吹走。在她行走间,发髻上那只簪子终是支撑不住,“嗒”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她也不管那簪子,抱着灯笼的手紧了紧,只低头看了眼那簪子碎片,转过身进屋。
太古怪了些。
分明早晨她家夫人同殿下出门时还好端端的,怎现下,就像失了魂魄般?
灵俏目光担忧,吩咐人去备沐浴的热水,匆匆跟上。
屋内,地板拖出条暗色水痕,乔桑雀正脱了那身湿透的外裳,挂到衣桁上,雨点敲在青瓦上,声音回响。
灵俏轻声:“夫人,奴婢已命人备了热水,您淋湿了身子,早些沐浴,也省得着凉。”
乔桑雀心不在焉,从回府时即是如此。
她目光失焦,轻嗯了声。
乔桑雀越是如此,越印证灵俏心中所想。
夫人孤身回府,是因殿下将她一人丢在了莲池。
灵俏了然,难怪夫人失魂落魄——
这冬台苑里,人人都清楚,乔桑雀对四殿下李钺有多喜欢。
三年前,四殿下失了太子之位,被幽禁在冬台苑这方狭小庭院,京中人唯恐再与四殿下沾上关系,惹陛下不喜,连四殿下的外祖一族,也对他不闻不问。
唯独乔桑雀,她在四殿下最落魄、最孤立无援时,嫁进冬台苑。
四殿下重新得势前,灵俏在宫中侍奉,宫里一贯踩高捧低,平时,是听不到冬台苑消息的。等乔桑雀要出嫁时,坊间沸沸扬扬,下起赌注,赌没人愿意嫁给四殿下,赌那新嫁娘即便嫁进冬台苑,也不会长久。
只是都没有,乔桑雀平静地嫁进冬台苑,三年来,不离不弃。
灵俏以为,乔桑雀与四殿下,共同走过苦难,会是对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
事实上,四殿下待乔桑雀,并不上心。
五月前,四殿下重获圣宠,灵俏在那时来到冬台苑侍奉,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了解。
这五月间,四殿下回冬台苑的时间,少之又少,在乔桑雀面前,说很冷,不至于,三年相伴总归留下些痕迹,但也绝称不上热络。
更甚至有传言说,四殿下对他曾经的未婚妻,仍有余情。
胡思乱想着,灵俏忽的瞥见桌上那盏灯,回想起乔桑雀回府时,怀中护的便是这盏。
乔桑雀回府时,浑身淋湿,这灯笼,却只顶上沾湿了些微雨水,旁处,连水渍都不得见,足见小心珍视。
灵俏心底叹息。
殿下待夫人不够上心,然夫人待殿下,却是一片赤忱。
不过是几日前,四殿下提了一句,说他想在书房外,新添一盏灯笼。
或许连殿下自己都不记得了,夫人却清楚记在心底。
她从柜中清出身干衣,有些不赞同:“夫人,这灯笼,哪日买都是,今日雨大,您何必着急去买。”
乔桑雀将湿衣挂好,坐在妆台前拆下发间的几枚玉簪,轻声解释:“瞧着合眼缘,又是店家剩的最后一个,便买了。”
她嗓音清浅,像山涧沁着凉意的涓涓泉水,温和而宁静。
乔桑雀的性子,无疑是好的。
灵俏从未见她生气红脸,无论旁人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回过头,见到的,都是乔桑雀安安静静的恬淡模样。方才的失魂落魄,已属少见,现下她收拾好情绪,再度变回从前那般。
灵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外头有婢子敲门,说备好热水了,她只得作罢。
乔桑雀沐浴时不习惯有人服侍,她抱着衣裳,独自进了浴房。
浴房里,镂空雕花折屏落地摆放,折屏后,盛满热水的木桶氤氲热气。
她将干衣晾在红木衣架上,褪下里衣,泡进水里,温热的水包裹全身,可她丝毫感受不到温暖,反而寒意如跗骨之蛆,驱之不散。
在这寒意里,她昏昏沉沉回想起今日种种。
今日清晨,她本要同李钺到莲池去。
快到外城时,有人策马狂奔,匆匆向李钺禀报要事。
是什么要事,乔桑雀坐在马车里,听不清楚,模糊听见一个地址,似乎是在诏狱。
只知他折回马车时,泼墨般的双眸染上沉沉阴霾,他面色凝重,摩挲着腰间玉佩,告诉她,他有要事,需得暂时离开。
既有急事,自要策马前往。
然他与乔桑雀共乘一辆马车,未曾骑马,他嫌人多累赘,连侍卫都不曾多带。
事出从急,李钺解下马车套环,冷着脸,留下侍卫与马夫,自己则与报信那人离开。
临去前,他叫乔桑雀到附近转转,承诺事情处理完便回来寻她游湖。
乔桑雀没问他是为何事这般着急。
一是问了,他未必会答,二是没有问的必要。
他不喜欢旁人过问太多他的事。
她对这些也没有太多兴趣。
但乔桑雀觉得他太冲动,既是要紧事,便不必留人在她身边。
等李钺背影从视线里消失,乔桑雀才赶忙叫那侍卫速去附近马行买马,跟上李钺——
当面说,李钺不会答应。
后来便只剩乔桑雀留在那里。
起初乔桑雀是照李钺所说,在附近等候,但眼见天一点点变闷,要下雨了,可李钺许久未曾返回。
且不说下雨没法再游湖,李钺大抵天黑前都来不了。
趁大雨还未落下,乔桑雀赶回冬台苑,她向铺子掌柜留了话,若李钺真的折返找她,也不至于扑空。
乔桑雀轻拂开浮在水面的发丝,听着屋外雨声,身子下沉,几乎整个人都要埋进水中。
她忽而又想,李钺是去处理什么要事的?会与那件事有关么?
想到这里,乔桑雀周身的寒意好似才终于被吹散些。
等乔桑雀洗完,屋外仍大雨倾盆,雨势分毫未减。
她坐在窗台旁垫了软垫的湘竹榻上,指尖绞着面丝帕,仔细擦拭灯面水痕。诚然她回府时,小心为纱灯挡着雨,然总有她遮不住的地方,纱灯湿了几处,许要晾几日才能干透。
见她从浴房出来,灵俏端了姜汤来:“夫人趁热将这汤喝了,祛寒。”
乔桑雀颔首,示意灵俏把汤放到桌上。
就在那碗姜汤将将放下时,门被砰砰敲响。
灵俏道:“奴婢去看看。”
半晌,灵俏传话:“夫人,是周山。”
周山是李钺身边的侍从,也是今日来向李钺传话之人,按说,他此刻该跟在李钺身边才是。乔桑雀眉心轻跳,他怎么来了?
她从榻上起身往外走,见周山站在门外,蓑衣斗笠上雨水成串落下,腰间配有长刀,眉头紧皱,神情有些凝重。
乔桑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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