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Part 21!Part 21!Part 21!Part 21!Part 21!Part 21!Part 21!Part 21
暮春时节的江南,正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季节。和煦的春风带着太湖水汽的湿润与桃李的芬芳,拂过官道旁依依的垂柳。太湖碧波万顷,在春日暖阳下漾起点点金鳞。湖畔官道上,一行人马缓缓而行,踏碎了满地斑驳的光影。
为首的青袍客身形高瘦,面容清癯,三绺长须在风中微拂,正是天下五绝之一,“东邪”黄药师。他负手而行,步履从容,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每一步踏出,都暗合九宫八卦之数,身形在官道上留下几不可辨的残影。青袍在春风中微微飘动,衬得他愈发显得孤高绝俗,仿佛不是尘世中人,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他目光偶尔扫过路旁的景致,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无人能窥知其心中所思。
黄蓉穿着一身淡绿衣衫,宛如初春最鲜嫩的柳芽,蹦蹦跳跳地跟在父亲身边,时而追逐翩跹的粉蝶,时而轻嗅路边的野花,欢快得如同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黄莺。她灵巧地采摘下各色野花,纤指翻飞,很快编成一个精巧的花环,戴在自己乌云般的秀发上,更添几分娇艳。她转身朝后面的郭靖招手,笑语如珠:“靖哥哥,你快来看,这江南的桃花开得多好!层层叠叠,云蒸霞蔚,可比大漠的风光秀丽多了!”
郭靖牵着他那匹神骏的小红马,闻言憨厚地笑道:“蓉儿说得是。这里山明水秀,处处都是美景,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过大漠的辽阔壮丽,黄沙万里,落日熔金,也别有一番风味。”他说话时目光始终追随着黄蓉灵动的身影,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宠溺,仿佛天地间唯有她一人而已。
黄药师耳闻二人对答,淡淡瞥了郭靖一眼,并未说话。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虽然仍觉得郭靖资质鲁钝,与自己那智计百出的宝贝女儿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配不上蓉儿的灵秀聪慧。但见他为人诚恳质朴,心地纯善,对蓉儿更是一片痴心,呵护备至,倒也不再像初时那般横竖看不顺眼,只是心中那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遗憾,终究难以完全释怀。
队伍中间,陆乘风坐在轮椅上,由两名归云庄的健仆稳稳推着。他望着沿途熟悉的江南景致,眼中满是激动与感慨之色。小桥流水,乌篷船歌,一草一木都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记忆。这些年来,他虽在太湖创下归云庄的基业,凭借从桃花岛带出的些许皮毛武功和奇门遁甲之术,在江南武林中也算一方豪杰,人人敬仰。但内心深处,始终念念不忘师门恩情,悔恨当年年少无知,累得师父一怒之下挑断众弟子脚筋,逐出师门。如今能得师父谅解,重归门下,当真是喜出望外,恍如梦中。
“陆师兄,”黄蓉放缓脚步,来到陆乘风身边,声音清脆悦耳,“等回到岛上,爹爹说了,他有医治你腿伤的法子。他这些年精研医术,遍阅古籍,已有了对症的良方,虽不能保证恢复如初,但让你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很大。”
陆乘风闻言,眼眶微湿,苦笑道:“多谢小师妹挂怀。当年是我等学艺不精,心存妄念,辜负了师父的教诲。如今能蒙师父开恩,重归师门,已是万幸,不敢再有奢望。”他说着,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跟在队伍最后的黑风双煞,心中不由一叹,百感交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犹在歧路间。
陈玄风和梅超风低着头,默默跟随,周身再无往日纵横江湖时的凶戾煞气,只剩下忐忑与惶恐。这些年来,他们叛出师门,盗取《九阴真经》下卷,流落江湖,历经磨难,犹如丧家之犬。梅超风那一头青丝已夹杂了缕缕银霜,陈玄风眉宇间也刻满了风霜的痕迹。如今重回师父座下,心中既是敬畏,又是悔恨,还有一丝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梅超风不时偷眼望向黄药师那挺拔而孤寂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言,既有对昔日恩师的深深敬畏,又有对过往罪孽的无尽悔恨。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如闷雷的马蹄声,打破了这春日午后的宁静。但见官道尽头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约有十余人,个个神情彪悍。当先一人身材极高,异常魁梧,面容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持一根通体黝黑、造型诡异的蛇杖,杖首雕刻着一个狰狞的三角蛇头,蛇口大张,蛇眼处镶嵌着两枚碧绿欲滴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黄药师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停下脚步。他目光如电,已然认出此人身份,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黄蓉已经惊呼出声:“是那个小毒物欧阳克!”声音中充满了厌恶与警惕。郭靖立即抢上一步,高大结实的身躯如同山岳般护在黄蓉身前,神色凝重,体内真气暗自流转。他虽与欧阳克在赵王府交过手,并两败俱伤,但深知此人武功诡谲,更棘手的是他身后那位名震天下的叔父。黑风双煞也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势,气沉丹田,目光紧紧锁定来人。
欧阳锋在数丈外勒住马缰,那匹西域良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稳稳站住。他端坐马上,朗声笑道,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药兄,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啊!想不到在这烟花三月的江南之地偶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笑声中气充沛,显露出深厚无比的内功修为。
黄药师神色淡然,仿佛眼前不过是寻常故旧,平静道:“锋兄不在西域白驼山纳福,享受一方霸主的尊荣,不远万里来我这江南之地,所为何事?”他语气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天生便是这方天地的主宰。
欧阳锋翻身下马,他身形高大魁梧,这一下动作却是轻飘飘的,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足见其轻功已臻化境。他拱手道,脸上带着看似豪爽的笑容:“实不相瞒,老夫乃是特来提亲的。”说着向后招手,声音提高了几分,“克儿,还不过来见过黄世伯!”
只见欧阳克从队伍中应声而出,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衣,手持折扇,打扮得风度翩翩,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阴鸷。他行动间已无半点滞涩,竟是腿伤已然痊愈。他躬身行礼,态度显得异常恭敬:“小侄欧阳克,拜见黄前辈。昔日赵王府中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海涵。”
黄蓉气得俏脸通红,如同染上了天边最艳丽的晚霞,扯着黄药师的衣袖急道:“爹爹,休要听他花言巧语!他就是那个在赵王府帮着完颜洪烈欺负我们的欧阳克!带着大批金兵围攻我们,心肠可坏了!靖哥哥的伤也是因他而起!”
欧阳锋哈哈一笑,浑不在意,道:“黄姑娘言重了。小辈之间的误会,年轻人血气方刚,有些争执也是在所难免,何必耿耿于怀。”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羊脂玉盒,盒盖上雕刻着繁复的西域花纹,“这是我白驼山家传秘制‘黑玉续断膏’,采集雪山灵药,花了老夫一月时间,日夜运功催化药力,才勉强治好克儿的腿伤。今日特来提亲,一则全了克儿对黄姑娘的仰慕之心,二则你我两家若能联姻,东邪西毒并称于世,岂非武林一段佳话?还望药兄成全。”他话语虽客气,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意味。
黄药师目光在欧阳克腿上淡淡扫过,不置可否,既未答应,也未立刻拒绝,只是淡淡道:“江南风光与西域大漠迥异,既然锋兄远道而来,不妨同往桃花岛盘桓数日,一叙别情。”他心思缜密,深知欧阳锋突然现身绝非偶遇,提亲之事也未必如此简单,且先观其动向。
欧阳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叨扰了。”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低头不语的黑风双煞,刚才欧阳克早就在他耳边低声禀报了黄药师队伍中的人物,心中暗自盘算:“想不到陈玄风、梅超风这两个叛徒也在此处。当年他们盗走《九阴真经》下卷,惹得江湖腥风血雨,如今正是个好机会……”
当晚,众人在太湖畔最大的悦来客栈歇息。月上中天,清辉满地,黄蓉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悄悄避开众人,找到正在后院照料小红马的郭靖。
“靖哥哥,”黄蓉压低声音,秀眉微蹙,“我看今日情形大大不妙。那欧阳锋看着道貌岸然,实则眼神闪烁,肯定不怀好意。欧阳克的腿伤也好得蹊跷,西毒的药再灵,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断骨重生如初。更麻烦的是,爹爹的态度暧昧,既未答应,也未明确拒绝,恐怕……恐怕他心中有意考量这门亲事。”
郭靖闻言,浓眉紧锁,沉声道:“这可如何是好?欧阳克为人阴险狡诈,轻薄无行,绝非良配。我郭靖纵然拼了性命,也绝不能让你嫁给他。”他语气坚定,目光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黄蓉心中感动,握住郭靖粗糙的大手,低声道:“硬拼自然不是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快去请七公他老人家前来助阵。他老人家是北丐,与爹爹、西毒齐名,有他在此,欧阳锋也不敢太过放肆,爹爹也要卖他几分面子。”
郭靖沉吟道:“此去路途遥远,七公他老人家行踪飘忽,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怕一时半刻难以找到,来不及赶回。”
黄蓉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急道:“我有预感,此事不会这么快就定下。爹爹性子孤傲,绝不会轻易答应欧阳锋的要求,更何况还要顾及我的感受。你速去速回,我在这里想办法从中周旋,拖延时间。记住,找到七公后,直接回桃花岛,我们在岛上会合。”
郭靖从怀中取出一枚沉甸甸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古意盎然,正面刻着一个苍劲的“丐”字,背后则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纹样,这是丐帮鲁有脚长老所赠的信物:“我有鲁长老所赠信物,或许可让丐帮兄弟帮忙传讯。”
黄蓉点头道:“如此甚好!你找到丐帮分舵后,将西毒逼亲之事告知分舵主,请他们动用帮中力量,派人四处寻找七公,传讯求援。你自己则尽快赶回桃花岛,以防有变。记住,一定要快!”她语气急促,充满了担忧。
郭靖深知事关终身幸福,不敢有片刻耽搁,当即向黄药师辞行,只说有要事需立即离开数日。黄药师何等聪明,似乎早已看穿他的心思,目光在他和黄蓉脸上转了一转,只是淡淡点头,并未出言阻拦,只道:“早去早回。”
郭靖连夜出发,一路疾行,心系黄蓉安危,恨不得肋生双翅。他内功深厚,耐力悠长,虽是步行,速度却丝毫不逊于奔马。次日午后,终于在无锡城外运河码头附近,凭借令牌找到了丐帮的一处分舵。他将西毒欧阳锋登门逼亲之事详细告知分舵主,取出令牌,请他们速寻洪七公往桃花岛相助。
分舵主见是帮中长老信物,又听闻事关东邪西毒北丐,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十余名精明干练的弟子,分赴各处传递消息,寻找帮主踪迹。郭靖心急如焚,交代完毕后就立即雇船,日夜兼程赶往桃花岛。
却说黄药师一行人,乘着桃花岛特制的快船,两日后便到了海外桃花岛。但见岛上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皆是桃树,此时花期虽近尾声,但依旧有晚开的桃花点缀枝头,灿若云霞,海风拂过,落英缤纷,恍如仙境。奇门阵法暗藏其间,若非熟悉路径,外人绝难踏入半步。
欧阳锋一路上暗中观察,发现黑风双煞对黄药师敬畏有加,寸步不离,心知强逼不得,只能另想办法图谋《九阴真经》下卷。
这日傍晚,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欧阳锋趁着黄药师与夫人在书房商议黄蓉婚事,岛上仆役多在准备晚膳,悄悄寻到被安置在客房区域一角的黑风双煞。
“陈玄风,梅超风,”欧阳锋阴森森地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碜人,“识相的就快交出《九阴真经》下卷?免得老夫动手。”
梅超风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颤声道:“欧阳峰,你……你休要妄言,我们不知……”
不待她说完,欧阳锋袖中突然窜出两条细如筷子、通体碧绿如翡翠的小蛇,快如闪电般在二人手腕上各咬了一口。这两条小蛇乃是西域异种,名曰“七日断魂蛇”,奇毒无比,中者七日之内若无独门解药,必定全身溃烂,痛苦而死。
“这是‘七日断魂蛇’,”欧阳锋冷笑道,脸上带着残忍的得意,“若无我的独门解药,七日后必死无疑,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想要活命,就拿《九阴真经》下卷来换。”
陈玄风大惊失色,正要运功逼毒,却觉一股阴寒刺骨之气已顺着手臂迅速蔓延,整条手臂顿时麻木不仁,如同坠入冰窖,心知这蛇毒厉害无比,绝非寻常逼毒之法可解。
欧阳锋见状,又道:“别白费气力了!若能轻易解了我的蛇毒,我欧阳锋还有何面目号称‘西毒’?记住,别妄想告诉黄老邪。若是让他知道此事……”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一条同样碧绿的小蛇,蛇信吞吐,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你们知道后果,定然比这蛇毒更惨。”
待欧阳锋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去,陈玄风拉着浑身发抖、面无人色的梅超风匆匆回到房中,紧闭门窗。
“师兄,这可如何是好?”梅超风看着手腕上那两个细小的齿痕正渐渐发黑,一股麻痒之感沿着手臂上行,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充满了恐惧。
陈玄风强自镇定,沉吟道:“经书是师父之物,我们已铸成大错,绝不能再让这绝世武学落入欧阳锋这等奸邪之手。否则,我们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为今之计,只能先将经书妥善藏起,再慢慢想办法解毒,或者……伺机向师父坦白,祈求他老人家出手解救。”这几日黄药师忙于应对欧阳锋,尚未单独接见他们,他们心怀鬼胎,也还没找到机会把偷来的《九阴真经》下卷交还。
夜深人静,月暗星稀,只有海浪拍岸的声音阵阵传来。陈玄风揣着那本记载着《九阴真经》下卷的绢册,心如擂鼓,悄悄来到桃林深处。他在一株特别粗壮、枝干虬结的老桃树下停下,四下张望确认无人,便用随身匕首在树下挖掘片刻,取出一个早已埋藏多年的油布包裹。他本打算将经书放入此包裹中深埋,正要动作,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巡岛的哑仆,心中一慌,急忙将经书塞进怀中,想要换个更隐蔽的地方。
匆忙间,那本薄薄的绢册从他怀中滑落,悄无声息地掉落在厚厚的桃花瓣中,他却浑然不觉。待那脚步声渐渐远去,陈玄风摸了摸怀中,发现经书不见,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在周围摸索寻找,但夜色昏暗,落花堆积,哪里还能找到?他不敢久留,只得悻悻离去,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恐惧。
回到房中,他见梅超风已在运功抗毒,额上渗出细密汗珠,不敢将遗失经书之事告知,徒增她的恐慌。他暗自思忖:“真经在我身上十多年,我们夫妻二人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字字句句铭记于心。既然原本丢失,或许是天意……不如,我默写一本,但其中关键之处,加以改动,弄一本改良过的《九阴真经》下卷给欧阳锋。十句经文里改动两句,上改下,左改右,前改后,进改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量那欧阳锋天大的本事,一时半刻也看不出破绽。既能暂保性命,也不至于让真经完全落入他手。”
他打定主意,便向哑仆索要了纸墨,借口要抄录经文忏悔罪过。回到房中,他闭目凝神,将记忆中《九阴真经》下卷的内容细细回想一遍,然后开始伏案默写,心中不断盘算着如何改动那些运气法门、招式衔接的关键之处,既要让欧阳锋看不出真假,又要确保改动的部分不会让他练出什么名堂,甚至埋下隐患。
次日清晨,郭靖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回了桃花岛。他虽来过一次,但桃花岛上的路径依照奇门八卦布置,变化万端,他哪里记得住?一入桃林,便如同进了迷宫,不辨东西南北,四处寻找出口时,无意中脚下一绊,发现了一个被落花半掩的油布包裹。他拾起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略显陈旧的绢册,封面上却赫然写着“唐诗三百首”五个工整的楷字。
郭靖挠了挠头,心中纳闷:“这桃花岛上怎会有人读唐诗?还随意丢在此处。”他虽觉此书出现在此有些奇怪,但想着定是岛上某人(或许是哪位哑仆,或许是黄药师本人)不小心遗失的,自己既然拾到,理应归还失主。“我先收好,待找到蓉儿或者黄岛主,便还给他们。”他将经书小心收进怀中,继续在桃林中探寻路径。
郭靖在桃林中越走越深,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奇异啸声,这啸声初时清越悠扬,如昆山玉碎,渐渐便如潮水涌动,层层叠叠,一浪高过一浪,竟似蕴含着无穷变化,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沉呜咽,摄人心魄。他体内真气受这啸声牵引,竟不由自主地随之流转,浑身燥热,下意识地便朝着箫声来源处跟去,跟着箫声来到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山洞前。
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株高大的桃花树上,黄药师青袍鼓荡,身形随风轻轻摆动,正以精深内力催动玉箫,发出这碧海潮生之曲。那箫声忽高忽低,变幻莫测,时而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时而如细雨润物,潜入夜无声,精妙处竟能直透人心,勾起听者内心种种情绪。
洞内传来一声怪叫,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黄老邪!你这曲子好听得很!但老子偏不出来!有本事你进来!”话音未落,却见洞内一个身影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在地上来回打滚,显得痛苦不堪,显然已深受其扰,看上去非常难受。
郭靖不明就里,只觉那啸声引得自己气血翻涌,丹田中那丝得自马钰传授的全真派先天真气,竟跟着箫声起伏波动,难以自制。他下意识地运起全真玄门内功相抗,意守丹田,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不料这一运功,体内精纯真气与那碧海潮生曲的韵律产生奇异共鸣,胸口一股浊气不吐不快,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啸。
这一啸虽不及黄药师的箫声精妙变幻,却雄浑厚重,沛然莫御,如同平地惊雷,又似莽莽大漠中骤然响起的驼铃,带着一股质朴刚健的力量,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碧海潮生曲那缠绵悱恻、勾魂摄魄的韵律。洞内那人顿时如释重负,停止了翻滚,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黄药师勃然变色,他正以箫声试探周伯通武功进展,并试图逼他出洞,岂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啸打断。他袖袍一拂,一股凌厉劲风隔空直袭郭靖面门:“无知小辈,安敢坏我大事!”声音中已含怒意。
郭靖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涌来,被震得连退数步,胸口气血一阵翻涌,这才明白自己无意中闯下大祸,坏了黄药师的事。他正要开口解释,却见黄药师冷哼一声,青影一闪,已如鬼魅般消失在桃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洞内那人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叫道:“妙极!妙极!小兄弟,你……你这一嗓子,如同晨钟暮鼓,可比黄老邪那要人命的曲子好听多了!痛快!痛快!”
郭靖看那人脸色苍白,气息紊乱,似乎受了内伤,连忙走进洞内,在他身后盘膝坐下,说道:“前辈,我帮你运功疗伤。”说罢,双掌抵住那人背心,将一股精纯温和的全真内力缓缓输入其体内。
不料内力一入体,那人突然睁大眼睛,脸上疲惫之色一扫而空,转而露出极度惊喜的神情,猛地转过身来,抓住郭靖的手腕,激动道:“你…你这内力…中正平和,绵绵密密,生生不息…是了!这是玄门正宗的路子!是全真教的功夫!”他内力深厚,这一抓之下,郭靖只觉得手腕如同被铁箍箍住。
郭靖这才看清此人形貌,只见他身材圆胖,一张脸如同熟透的苹果般红润光泽,满头白发却是蓬乱如草,看上去年纪大概五十来岁,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与活力。
那人身形一晃,也未见他如何抬腿作势,人已如鬼魅般欺至郭靖身前,右手并指如戟,直点郭靖肩井穴。这一招看似寻常,但来势快得异乎寻常,指尖未到,一股柔和却又无法抗拒的劲风已先压来,笼罩了郭靖上身数处大穴。
郭靖不敢怠慢,深知遇上了绝顶高手,当下凝神聚气,沉肩坐马,使出一招“亢龙有悔”,掌力吞吐,刚猛无俦地迎了上去。他原拟这得自洪七公真传的降龙掌至少能将对方逼退,谁知双掌甫一相接,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郭靖但觉对方指力中蕴含着一股磅礴柔韧的巨力,自己刚猛无匹的掌力竟如泥牛入海,被化解于无形。身不由己地“噔噔噔”倒退了五六步,气血一阵翻涌,尚未站稳,那股柔力的余劲涌来,竟又踉跄了两步方才拿桩站定。
那人原本嬉笑的神色收了起来,轻“咦”了一声,圆脸上满是惊奇,奇道:“小子,内功根基不错啊!硬接我一下还能站稳!你这路子……嗯,根基是全真教的玄门正宗心法,醇正深厚,已得三昧,你是马钰的徒弟?”
郭靖气息稍定,心中骇然于此人武功之高,老实回答:“不是。晚辈的授业恩师是长春子丘处机道长。”
“不对,不对啊!”那人绕着郭靖走了两圈,抓耳挠腮,满脸的困惑与不解,“你体内这股绵绵密密、生生不息的底气,分明蕴藏着先天气功的影子,虽未至大成,但的的确确是那股先天劲道!马钰那小子在这上面下的功夫最深,不是他教的,谁能把根基打得这么牢?还有,你方才那一掌刚猛绝伦,霸道无匹,招式虽简,意境却高,分明是洪七那老叫化的看家本领‘降龙十八掌’!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会身兼全真与丐帮两家之长?奇怪,真奇怪!”
郭靖见他虽行为古怪,颠三倒四,但眼光毒辣无比,一语道破自己的武功渊源,且言语间对师门长辈颇为熟悉,直呼其名也无半分敬意,心中戒备稍去,便不再隐瞒,将自己如何得马钰深夜传授全真派内功筑基,打下坚实基础,后又蒙洪七公青眼,收录门墙,传授降龙十八掌的精要等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难怪!难怪!原来如此!”那人恍然大悟,蹲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圈,嘴里嘟嘟囔囔,“这么说来,你算是马钰他们和洪七的徒弟……嗯,马钰教你内功,洪七教你外功,这搭配倒是妙得很!”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那我要是拜你为师,学那降龙十八掌,岂不是成了老叫化的徒孙?矮了他两辈?不行不行,这亏吃大了,万万不行!”他自顾自地纠结半晌,忽然气嘟嘟地鼓起腮帮子,竟像小孩赌气般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没出声。
不过这静默也只持续了片刻。他猛地又蹦了起来,脸上阴霾一扫而空,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又兴致勃勃地凑到郭靖面前问道:“喂,傻小子,你怎么会跑到这鬼地方来的?黄老邪这桃花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郭靖见他虽然行为怪异,颠三倒四,但似乎并无恶意,反而有种赤子之心,便拱手答道:“是,晚辈在岛上迷了路,误闯至此,扰了前辈清修,还望前辈恕罪。”
“清修?清修个屁!”那怪人一摆手,满脸的不以为然,指着洞壁上的各种胡乱刻痕,“你看我像是在清修吗?我是被黄老邪困在这里十五年啦!闷也闷死了!”忽然他眼珠一转,脸上露出孩童般狡黠的笑容,背起双手,挺了挺胸膛,装出一副威严模样,“喂,小娃娃,你既然不认识我,那你猜猜,我是谁?”
郭靖看他须发皆白,年纪显然不小,却叫自己“小娃娃”,言行举止更是如同稚童,心中愈发奇怪,摇头道:“晚辈不知,请前辈明示。”
“猜猜看嘛!”那人扯着郭靖的衣袖,不依不饶,兴致勃勃,“给你点提示,我的名头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跟那‘东邪’黄药师是老相识啦!平辈论交!”
郭靖闻言,心中念头急转,将自己见过的绝顶高手想了一遍,迟疑道:“东邪、西毒、北丐,晚辈都见过了。难道……您是老前辈是南帝段王爷?”他想当世能与黄药师平辈论交的,除了其他四绝,恐怕也没几人了。
“不对不对!那皇帝老儿一本正经,整天念经拜佛,无趣得紧,哪像我这般潇洒自在!”那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催促道,“再猜猜!往近了猜!”
郭靖实在想不出,喃喃道:“您……您总不可能是已经仙逝的中神通王重阳祖师啊……”
“很靠近了!再猜猜!”那人眼睛一亮,兴奋地蹦跳起来,手舞足蹈,“我姓周!王重阳是我师兄!”
郭靖浑身一震,一个名字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不禁脱口惊呼:“周伯通!?你是周伯通周师叔祖?!”他想起丘处机等人曾提及这位师叔,武功极高,却性情天真,宛如孩童,人称“老顽童”,后来不知所踪,没想到竟被囚在桃花岛。
“哈哈哈!没错没错!”那人乐得拍手大笑,在山洞里连转了几个圈,手舞足蹈,“我就是周伯通,周伯通就是我!人人叫我老顽童,这名字最是贴切不过!比什么‘中神通’‘北丐’好听多了!”
郭靖一听眼前之人竟是师门尊长,全真教辈分极高的周伯通,立刻翻身跪倒,恭敬行礼道:“弟子郭靖,拜见周师叔祖!先前不知是师叔祖驾前,多有得罪,直呼名讳,请师叔祖恕罪!”
“起来起来!快起来!”周伯通连连摆手,一脸的不耐烦,“我不是我师兄,不用来这些磕头跪拜的虚礼!马钰、丘处机他们见了我,也从不来这一套!繁文缛节,最是讨厌!”说话间,他袍袖微拂,一股柔和却无可抵御的劲力涌出,稳稳地将郭靖从地上托了起来,令他无法再拜。
他也不等郭靖站稳,便又眉开眼笑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欢欣:“我在这破岛上待了十五年,快闷出鸟来了!天天对着石头说话,对着海浪练功,无趣至极!想不到师兄这般挂念我,竟派了你来陪我玩。昨晚我还梦见师兄,跟他说我快闷死了,今天你就来了!师兄果然最疼我,太棒了!太棒了!”他这番话天真烂漫,将郭靖的到来视为已故师兄王重阳的安排,全然不顾逻辑情理,活脱脱一个得了新玩具便欢天喜地的老小孩。
周伯通越看郭靖越觉得投缘,忽然一拍大腿,兴奋地对郭靖说:“兄弟,你我这般投缘,一见如故,不如就此义结金兰,拜了把子如何?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玩耍,岂不快活?”
郭靖闻言,如遭雷击,猛地一呆,随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这万万不成!”
周伯通笑脸一僵,嘟起嘴道,满脸委屈:“为什么不成?你觉得我老顽童不配做你兄弟?嫌我老?嫌我疯?”
“不是的,师叔祖!”郭靖急得脸色都红了,慌忙解释,语气恭敬而坚决,“您是长春子师父的师叔,是全真教辈分最高的尊长。我……我是丘道长的弟子,是您的徒孙辈。晚辈与尊长结拜,那是乱了礼法纲常,是……是大不敬!郭靖万万不敢高攀。”他受江南七怪和母亲李萍教诲,最重长幼尊卑之序,此事在他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什么纲常礼法!那是世上最无聊的玩意儿!是捆人的绳子!”周伯通气得直跺脚,围着郭靖乱转,“我师兄王重阳便从不讲究这些虚礼!他要是活着,肯定赞成!我叫你兄弟,你叫我大哥,咱们快快乐乐地一起玩,一起钻研武功,有什么不好?偏你想这许多!无趣!无趣!”
郭靖躬身到底,固执地说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传授玄功,教我做人,郭靖粉身难报。和师叔祖结拜,关乎师门伦常,请恕郭靖不能从命。”
周伯通见他如此倔强,知道硬逼不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立刻换上一副愁苦万分的面容,竟一屁股坐倒在地,双手拍打着地面,如同孩童耍赖般嚎啕起来,声音凄切:“呜呜呜……我在这洞里关了十五年,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天天对着墙壁,都快变成哑巴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投缘的,你不肯跟我做兄弟,还一口一个师叔祖,分明是嫌弃我老,不肯跟我玩……呜呜呜……我好可怜啊……师兄啊,你在天有灵看看啊,他们都欺负我,没人真心对我好……”
他一边干嚎,一边从指缝里偷看郭靖。只见郭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脸上充满了同情与为难之色,显然是被他这番“哭诉”打动了。周伯通见状,“哭”得更是伤心,声音越发凄惨,简直闻者落泪。
郭靖心地仁厚,见这位武功通玄的师叔祖竟如孩子般委屈伤心,想起他十五年来独自被困于此的孤寂,心中不由一软,想道:“师叔祖一片真心,待我推心置腹,毫无长辈架子,更是倾囊相授的架势。我若执意拒绝,岂非伤了他的赤子之心?这……这却如何是好……”他性子质朴,重情义而轻规矩,此刻内心激烈挣扎。
周伯通见他神色松动,知道火候已到,猛地止住“哭声”,跳起来抓住郭靖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好兄弟,好兄弟!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关起门来做兄弟,不去管外面那些牛鼻子定的规矩,好不好?你就应了我吧!以后在人前,你照样叫你的师父,我照样是师叔祖,咱们各论各的!怎么样?”他眼神充满了期待,让人难以拒绝。
郭靖还在犹豫:“这……”
周伯通:(猛地站起,拍着胸脯,眉开眼笑)好啦好啦!你既然心软,那咱们这就结拜!我,周伯通,今年...唔...大概五十来岁吧?不管了!反正从今天起,就是你大哥!
郭靖:(手足无措)师叔祖,这、这使不得...
周伯通:(立刻又作势要往地上坐,带着哭腔)呜呜呜你又叫我师叔祖...
郭靖:(慌忙拉住)周、周大哥!我叫就是了!
周伯通:(瞬间变脸,眉开眼笑,得意洋洋)这才对嘛!二弟!来来来,咱们对着这堵石墙磕头就行,就当它是关二爷!反正这洞里也没别人瞧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我师兄的鬼魂知道...(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他肯定在摸着胡子笑呢!觉得这主意妙极了!
郭靖:(无奈地跪下,一脸庄重)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郭靖...
周伯通:(抢着说,语速飞快)我周伯通和郭靖二人,虽然年纪差有点大,啊不是,是差得能当我儿子...哎管他呢!总之我俩情愿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架一起打,有好吃的一起抢!
郭靖:(老老实实地跟着念)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有架一起打,有好吃的一起抢!
周伯通:(突然插嘴,兴致勃勃)对了对了!还要加上一条:若是你日后见了我那些牛鼻子师侄,比如丘处机那小子,你照样叫他师父,我照样揍他屁股,咱们各论各的,谁也不许反悔!这条最重要!
郭靖:(哭笑不得)这...这如何能写在盟誓里...
周伯通:(已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完事儿!二弟快起来!(凑近郭靖耳朵,兴奋地低声说)等会儿我就教你一套很好玩的武功,算是大哥给你的见面礼!包你喜欢的不得了!要是让黄老邪知道他的女婿跟我拜了把子,嘿嘿嘿...(想到黄药师可能的表情,得意得在洞里连翻了几个跟头)
结拜完毕,周伯通心情大好,只觉得十五年来从未如此快活过。他不等郭靖喘口气,就自顾自在山洞里手舞足蹈起来,身形飘忽,拳路奇特:“你看好了,二弟!这一招叫做‘空碗盛饭’!”说着右手虚握成拳,如同托着一只空碗,在空中画了个圆弧,姿势古怪之极,看似软绵绵无力,实则处处留有余力,蕴含着无尽后着,与他所学的中原刚猛武功路数完全不同。
郭靖凝神观看,只觉得这一招看似空门大开,破绽百出,实则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与他所学的降龙十八掌的刚猛直进大相径庭。
“看清楚了吗?”周伯通迫不及待地问,像个急于展示新玩具的孩子。
郭靖老老实实摇头,面带愧色:“大哥,这一招太过精妙,虚虚实实,我看不明白其中的诀窍。”
“哎呀呀,你怎么这么笨!”周伯通急得抓耳挠腮,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你看好!”他放慢动作,一边比划一边解释,“要想象自己是个空壳子,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不用,所有的劲道都含而不发,等对手攻来,再顺势而为……”
郭靖依言尝试,他天性纯朴,心无杂念,反而更能专注体会这“空”的意境,试了几次后,虽然依旧生涩,竟然慢慢掌握了一丝诀窍,拳风变得略微飘忽起来。
“妙啊!妙啊!有门儿!”周伯通拍手大笑,欣喜异常,“我就说你是个有慧根的!看好了!下一招‘梦中捉影’!”
接着,周伯通身形展开,将七十二路空明拳一一演示出来。他身形飘忽不定,如同鬼魅,拳路空灵变幻,时而如柳絮随风,轻柔无力,时而如溪水潺潺,无孔不入,与郭靖熟悉的刚猛武功全然不同。洞中只见他一个灰影穿梭来去,拳脚带动风声,却又不带丝毫烟火气。
“这套‘空明拳’,”周伯通一边打一边解释,声音在快速移动中依旧清晰传入郭靖耳中,“讲究的是‘以虚击实,以无胜有’,‘空朦洞松、风通容梦、冲穷中弄、童庸弓虫’十六字诀。核心在于一个‘空’字,要旨是‘以空而明’。你那降龙十八掌刚猛有余,灵动不足,正好与这空明拳互补,刚柔并济,方是正道。”
郭靖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每一招都匪夷所思,违背常理,却又好似暗合某种武学至理。他本就悟性不高,只能死记硬背,将周伯通的招式、步法、呼吸节奏一一强行记下,然后准备下苦功反复练习。
“不对不对!”周伯通突然跳过来纠正,指着郭靖的手臂,“这一招‘空屋住人’要更‘空’一些,你肩膀太僵硬了!劲力都憋在那里,如何能‘空’?”
他抓着郭靖的手腕和肩膀,慢慢引导,内力微微透入,让郭靖感受那种肌肉放松、劲力内蕴的状态:“要想象自己是一间空屋子,门户大开,让对手的力气都落空,都进来,然后你再关门打狗……哎,不对不对,是这个意思,但不是真关门……”
郭靖依言调整,放松肩颈,意存丹田,果然觉得拳劲变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虽然威力远不如降龙掌,但那种圆转如意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
两人一个教得兴起,倾囊相授,一个学得认真,心无旁骛,不知不觉已在洞中过了好几日。饿了便有哑仆按时送来饭菜,虽不丰盛,却也足够果腹。周伯通越教越开心,只觉得这个结拜兄弟虽然资质鲁钝,学得慢,但这份专注、踏实和锲而不舍的毅力,却是他生平仅见,教起来反而更有成就感。
这期间,欧阳锋在岛上也没闲着,一直找机会向黄药师提及欧阳克和黄蓉的亲事,言语间多有试探与催促。但黄蓉机敏无比,每次都巧妙打断,或以言语挤兑欧阳克,或拉着黄药师欣赏岛上景致,并声称婚姻大事,需有一位重要的‘娘家亲人’到场见证才行,此刻人还未到,需再等几日。黄药师虽明白女儿心思,但出于对爱女的溺爱,受不了她的软泡硬磨,加之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答应等上一周。
“好兄弟,”这日,周伯通见郭靖已将空明拳的招式大致记熟,虽然运用起来还十分生涩,但架子总算没错,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眨着眼睛说道,“这些空明拳的招式,都只是开胃小菜,好玩而已。等你把这些都练熟了,运用自如了,大哥再教你更好玩的!那才是真正的大餐!”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得意与狡黠的笑容,仿佛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郭靖茫然点头,他只觉得这空明拳已是精妙无比,穷尽自己一生也未必能完全领悟,不知大哥口中那“更好玩的”又会是何等惊人的技艺。他心中挂念黄蓉,不知岛上情形如何,但见周伯通兴致正高,也不好提出离开,只得按下心中焦虑,继续专心练拳。而他怀中那本写着“唐诗三百首”的册子,依旧静静地躺着,尚未到显现其真正面目的时刻。桃花岛上的风云,正悄然汇聚,更大的波澜,即将在这海外仙岛上掀起。
~第二十一章完~
~第二十二章~
Part 22!Part 22!Part 22!Part 22!Part 22!Part 22!Part 22!Part 22!
郭靖虽然满头大汗,浑身衣衫尽湿,却觉得这几日所学的武功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那空明拳的以虚击实、以柔克刚,与他以往所学的刚猛路数截然不同,让他对武学的理解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他看着周伯通孩童般纯真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郑重地躬身行礼:"多谢大哥传艺之恩。"
"谢什么谢!"周伯通不以为然地摆手,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兄弟之间,我的就是你的!你学会了,我比什么都高兴。来来来,咱们继续,我还有很多好玩的没教你呢!"
山洞中,一个白发老翁和一个憨厚青年,就这样一个倾囊相授,一个虚心学习,在武学的天地里尽情遨游。石壁上投下两人交错的身影,一个灵动如风,一个沉稳如山。这对年龄悬殊、性格迥异的结义兄弟,在这与世隔绝的桃花岛上,开启了一段传奇的武学传承。洞外桃花的芬芳随风飘入,与洞内武学的奥妙相映成趣,构成一幅独特的画面。
这日清晨,周伯通盘腿坐在郭靖对面,像个献宝的孩子般兴奋得手舞足蹈:"兄弟,今日大哥教你个顶好玩的把戏!你看好了!"说着,他左手缓缓在身前画了个规整的方,每一笔都棱角分明;右手同时画了个滚圆的圆,弧线完美无缺。两手动作协调却又各自独立,仿佛有两个人在同时作画。
郭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同时做两种不同的动作,这完全违背了他对武学的认知。
"怎么样?好玩吧?"周伯通得意地收回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这门功夫叫'左右互搏',是我在这洞里闷得发慌时琢磨出来的。一个人无聊,就自己跟自己玩,后来发现这玩意儿在打架时特别有用!你试试?"
郭靖点点头,依样画葫芦。他凝神静气,努力模仿周伯通的动作。可左手刚动,右手就不听使唤地跟着画方。试了几次,总是左右同步,怎么也协调不起来。他急得额头冒汗,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困惑,眉头紧锁如同打结。
"不对不对!"周伯通凑过来,一本正经地指点,"你这人太实在,心思不会拐弯。要这样——"他又示范了一次,左手慢,右手快,却各自成形,"要把心分成两半,一半管左,一半管右。就像脑子里有两个人在各做各的事。"
郭靖似懂非懂,闭目凝神,努力想象自己有两个心思。他天性纯朴,心无杂念,反而少了许多干扰。忽然间,他左手颤抖着画出一个歪斜的方,右手竟真的同时画出了一个不太圆的圆。虽然形状丑陋,但确实是同时完成了两个不同的动作。
"成了!成了!"周伯通高兴得跳起来,拍手雀跃,在山洞里连转了好几个圈,"我就知道你这傻小子能行!你这心思单纯,学这个最合适不过!"
接下来的练习更是妙趣横生。周伯通让郭靖左手写"郭"字,右手写"靖"字。只见郭靖憋红了脸,全神贯注,左手写出的"郭"字东倒西歪,右手写出的"靖"字缺笔少画,两个字的笔画还常常搅在一起,看得周伯通捧腹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错了错了!"周伯通笑得前仰后合,指着郭靖的右手,"你右手那一捺要出去,怎么跑到左边去了?你这是要给自己改名吗?"
最精彩的莫过于对练环节。周伯通兴致勃勃地说:"来来来,咱们试试真格的!"他让郭靖左手使一招全真剑法的"定阳针",右手同时使一招"昊天掌"。
郭靖凝神运气,左手并指如剑徐徐前刺,右手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推。结果招式混在一起,整个人踉踉跄跄往前扑去,差点摔个跟头,模样狼狈不堪。
"哈哈哈!"周伯通笑得在地上打滚,眼泪都流了出来,"你这是'定阳针'还是'摔跤式'啊?要是让你那些全真教的师父们看见,非气得胡子翘起来不可!"
郭靖挠头憨笑,却不气馁,重新摆开架势:"大哥,我再试一次。"他的眼神中透着不服输的倔强。
就这样,一个认真得可爱,一个笑得开怀。寂静的山洞里充满了周伯通爽朗的笑声和郭靖专注的喘息声。阳光从洞口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光柱,映照着两人投入的身影。
"妙极!妙极!"周伯通看着郭靖渐入佳境,喜不自胜,拍着大腿道,"等你练熟了,一个人就能自己跟自己打架玩,再也不会闷了!我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左手跟右手过招,其乐无穷!"
郭靖虽然满头大汗,心里却豁然开朗。这门看似儿戏的功夫,实则蕴含着武学至理。分心二用,左右协调,不仅需要极高的专注力,更需要对身体每一寸肌肉的精准控制。他望着周伯通天真烂漫的笑容,忽然明白这位大哥看似胡闹的举动背后,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武学智慧。这种将枯燥的练武变成游戏的心境,或许才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多谢大哥!"郭靖由衷说道,这一次的感谢比之前更加深沉。
"谢什么!"周伯通摆摆手,眼睛笑成两条缝,"等你练会了,咱们就能玩更好玩的!我还有很多压箱底的宝贝没拿出来呢!"
这几日,郭靖在练功之余,总会出去寻找桃花阵的出路。他在桃林中穿梭,试图记住那些看似随意种植,实则暗含玄机的桃树排列。可每次以为找到了规律,转几个弯后又回到了原地。这桃花岛的阵法果然精妙无比,让他这个对奇门遁甲一窍不通的傻小子束手无策。
而黄蓉那边,自从郭靖离岛求援后,她日日牵挂,不知道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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